在风会踮脚跳舞的山谷里,有一间用云朵碎片搭成的铺。屋顶盖着蓬松的积雨云,摸上去像泡了水的棉花;墙壁糊着透光的卷云,阳光穿过来会变成淡淡的金纱;门口挂着串用丝线串起的小云朵,每个云朵里都裹着颗小水滴,风过时就“滴答滴答”响,像在数着来买的小脚印。铺子里的主人是只系着彩虹围裙的小松鼠糖糖,她的尾巴总沾着些糖霜,摇起来像撒下一把星星,每次搅拌糖浆,爪子碰着铜锅的声音“叮叮”响,像在给山谷唱甜甜的歌。
这里的从不让贪心的生灵多拿,只分给“心里发苦的梦”。被冰雹打落果子的刺猬梦会来要“暖甜”,里面裹着烤化的焦糖,咬下去像吞了口阳光;在暴雨里弄丢巢穴的麻雀梦会叼走“干爽”,表面撒着防潮的椰蓉,吃起来像晒过太阳的绒毛;最特别的是守着空树桩的兔子梦,它总来买“等待”,糖糖会往里面掺些樱花粉,让花香混着甜味漫出来,像在梦里提前尝到春天的味道。而让永远蓬松的,是藏在水晶罐里的“彩虹糖浆”——那是用雨后的彩虹碎片和花蜜熬成的,颜色会跟着心情变,难过时是暖暖的橙,孤单时是软软的粉,淋在上能开出小小的糖花。
这天清晨,山谷里的雾还没散,铺的云门被“窸窸窣窣”推开,像有片叶子自己溜了进来。糖糖正用竹筛晒糖霜,抬头就看见一只翅膀沾着泥的小蝴蝶,翅膀上的花纹被露水打湿,像幅晕开的画,六条细腿紧紧抱着根草茎,触须蔫蔫地垂着,像两根没力气的线。“能……能给我一小团吗?”小蝴蝶的声音细得像蛛丝,“我昨天和伙伴们去采蜜,突然来的大风把我吹到这儿,现在找不到它们,翅膀也疼得飞不动,心里苦得像嚼了黄连,再尝不到甜味,可能就没力气找回家了。”
糖糖赶紧用爪子把它捧到绒毛垫上,壁炉里烧着干松果,火苗小小的却很暖,把空气烘得带着松脂的香。“先烤烤翅膀,”她从陶罐里倒出点温水,用花瓣做的小杯子盛着,“喝点水,翅膀就有力气展开了。”小蝴蝶用触须碰了碰水面,水珠顺着翅膀滑下来,才小声说:“我记得我们的蜂巢在三棵老枫树中间,树底下有块青石板,上面刻着我们的小记号,可现在我连方向都分不清,刚才好像还听到蜥蜴的脚步声……”
糖糖的心像被糖浆黏住了,轻轻发紧。她打开水晶罐,里面的彩虹糖浆“咕嘟”冒了个泡,红的像草莓,橙的像橘子,黄的像芒果,像一罐凝固的阳光。“给你做个‘引路’吧,”她舀出一勺橙色糖浆,混进雪白的里,“里面裹着向日葵籽碎,会散出特别的香味,顺着香味飞,就能找到那三棵老枫树,而且……”她往上淋了圈金色糖浆,“天黑了也不怕,糖霜会发淡淡的光,像提着盏小灯笼。”小蝴蝶的眼睛亮了亮,突然掉了滴眼泪——那其实是颗小露珠,砸在绒毛垫上晕开个小湿痕:“我翅膀尖有个蓝色的斑点,像颗小蓝莓,伙伴们都认得,能点在上吗?”
糖糖笑着点头,用蓝莓酱在顶端点了个小蓝点,又撒了把碎杏仁——那是去年给刺猬梦做“暖甜”剩下的,嚼起来香香的。她把放在荷叶托盘上,轻轻吹了吹,糖浆“滋滋”冒了点小泡,香味立刻漫了出来,带着向日葵的暖香和蓝莓的清甜,小蝴蝶的肚子“咕咕”叫得更响了。做好的像朵小太阳,蓝点点在上面像颗会发光的星星。“拿着吧,”糖糖把托盘推过去,“路上饿了就咬一口,甜味会让翅膀越来越有力气的。”小蝴蝶用腿抱住,突然从翅膀下抖落颗干花籽:“这个给你,是我昨天采到的玫瑰籽,种在门口,明年会开出能做糖浆的花。”糖糖把花籽埋进门口的花盆,看着它扑棱棱飞出云门,的香味跟着它的影子,在草地上画出条弯弯的甜路。
中午时,铺的门被“咚咚”敲响,声音重得像颗熟栗子掉在地上。糖糖抬头就看见一只背着竹篓的老熊,爪子上沾着泥,竹篓里装着些没成熟的野果——那是它早上在山里摘的。“糖糖,能给我小熊的梦做团吗?”老熊的声音闷闷的,像被棉花堵住了喉咙,“它前天在溪边玩水,被冲走了最喜欢的木勺,现在一到晚上就哭,说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翻来覆去睡不着。”
糖糖从糖罐里舀出些新磨的糖粉,里面掺了点奶粉,做出来会更绵密。“做个‘填补’吧,”她往里面揉了块融化的巧克力,“里面裹着脆脆的饼干碎,像咬到藏起来的小惊喜,吃下去心里就不会空了。”老熊从竹篓里拿出块蜂巢:“这是我昨天找到的,蜜最浓,你熬糖浆时加进去,小熊闻到就知道是我带的。”
糖糖把蜂巢掰碎了放进铜锅,和彩虹糖浆一起熬,咕嘟咕嘟的泡泡里立刻飘出浓浓的蜜香。老熊坐在壁炉边烤火,看着糖糖搅动机,突然说:“我年轻时在雪地里找食物,也曾饿到啃树皮,那时要是有团就好了,就不用嚼着发苦的树枝,把舌头都划破了。”糖糖往里多淋了勺彩虹糖浆:“等小熊好了,咱们一起给您做个最大的,里面裹满您爱吃的野栗子,您抱着它坐在树桩上慢慢吃,甜得能把整个冬天都暖化。”
老熊的爪子在地上蹭了蹭,笑了:“它最爱在草地上滚来滚去,说要把自己滚成的样子,等它好了,我就带它来这儿,让你看看我们谁更像。”糖糖把放进树叶袋子里——树叶能透气,免得糖浆闷在里面化掉。老熊背着竹篓离开时,竹篓里的野果晃来晃去,像串会动的小灯笼。
傍晚时,铺的门槛边传来“沙沙”的响动,糖糖低头一看,是只背着半片胡桃壳的小蜗牛,壳上沾着些草籽,像撒了把小星星,身后的黏液在地上拖出条亮晶晶的线,却怎么也够到柜台。“我……我想换一小团,”小蜗牛的声音黏糊糊的,像刚从蜂蜜里捞出来,“我答应给石头底下的蚯蚓送甜点,可我爬得太慢,走了三天才到这儿,再不带甜的回去,它们该以为我忘了约定……”
糖糖的心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软软的发胀。她从机里揪出一小团,用草莓糖浆裹了层,做成个只有拇指大的小糖球。“这个给你,”她往上面撒了点防潮的糖粉,“用苔藓包着吧,能挡住潮气,等爬到石头底下,还是甜甜的。”小蜗牛的触角动了动,突然用腹足推过来颗红果子:“这个给你,是我在路边捡的山楂,有点酸,能帮你调糖浆的味道。”
糖糖把山楂放进果酱罐,看着它背着胡桃壳慢慢爬出门,壳上的苔藓包着,像背着颗会发光的小月亮。“别着急呀,”糖糖在后面喊,“蚯蚓们会等你的。”小蜗牛没回头,只在草叶上留下个小小的壳印,像在说“我知道啦”。
天黑了,山谷里的萤火虫提着灯笼出来散步,铺的云屋顶还在轻轻飘,把月光都染成了淡淡的甜。糖糖坐在壁炉边,数着今天剩下的材料:给明天可能来的刺猬梦留了罐焦糖,给学飞的小鸟梦准备了袋椰蓉,还特意多熬了点樱花糖浆——明天是兔子梦来的日子,它总爱把掰碎了撒在空树桩上,说这样春天来的时候,树桩会开出甜甜的花。
铜锅里的糖浆渐渐凉了,结出层亮晶晶的糖壳,像块透明的琥珀,映着糖糖的影子在墙上晃。她打了个哈欠,把彩虹围裙叠好放在竹篮里,靠在装糖粉的袋子上睡着了。梦里她的铺变得很大很大,云墙壁变成了会下雨的糖云,机延伸到彩虹尽头,每个来买的生灵都能找到最合适的甜味:蚂蚁搬着带芝麻的迷你糖球,松鼠抱着比尾巴还大的坚果,连冬眠的蛇都从洞里探出头,叼走块温温的蜂蜜,说要在梦里提前尝到春天的甜。
星星落在云屋顶上,像撒了把碎糖粒。糖糖的尾巴还沾着糖霜,在梦里轻轻摇晃,像在给新的撒糖。等明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卷云墙壁,又会有新的脚步声踩着草叶来,带着心里的小小苦涩,想换一团能暖甜心房的——而云朵铺的灯,永远亮着,像一颗在山谷里慢慢融化的、甜甜的小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