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时节,空气已有几分燥热。
拓跋月掀帘一看,但见沮渠上元的那身影软绵绵地歪在车内,双颊酡红,眼睛半闭着,嘴角还沾着一点酒渍。
女儿随她阿父,一贯善饮,但她毕竟才十二岁!
拓跋月的心猛地揪紧。
司马金龙忙解释:“好教公主知道。一开始,小郡主嚷嚷着要喝酒,小人不敢违拗。等郡主喝了几杯,小人就暗中叮嘱酒倌,换了米酒。”
心知司马金龙做事有分寸,拓跋月这才放心一些,颔首道:“小公子有心了,我来接上元回府。”
司马金龙探手去抱沮渠上元时,拓跋月的目光,掠过他英挺的面容。
约莫十八岁,在中书学读书,据说才德兼备。其父是琅琊王司马楚之,在皇帝面前也很得脸。
从司马金龙手中接过女儿,她身材纤薄,但身子却有一些分量,拓拔月不得不收紧手臂。
感觉到晃动,沮渠上元在她怀里咕哝了一声,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拓跋月对司马金龙道了一声谢,便与一干亲随快步离去。
他本想说些什么,但却只深深一揖,登车而去。
阿福驾着车,起码进了坐在车中,回想起小郡主醉倒前的最后一句话,不禁感慨万千。
“阿父死了,阿母自可再嫁,但为何偏偏是他?他抓了我父王,还给他灌金屑酒……”
司马金龙自是不信,李云从会给沮渠牧犍强灌毒酒,不知小郡主这话从何处听来。
不过,李云从奉旨擒拿沮渠牧犍在先,尚公主在后,也难怪小郡主心里难过,难以面对。
念及此,司马金龙叹了口气。
沮渠牧犍谋反一事,证据确凿,但小郡主与之父女情深,一时难以接受,也不足为奇。
另一厢,沮渠上元在拓拔月怀里动了动,含糊地唤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拓跋月心里五味杂陈,抱着女儿向内院走去。
穿过院落,侍女们无声行礼,却不敢上前帮忙——谁都看得出,公主想亲自照顾小郡主。
而驸马李云从,只默默随在公主身后,却不曾言语,似担心惊扰了小郡主。
霍晴岚倒是跟在一旁,在拓拔月停步时,伸手探了探沮渠上元的额头。
“放心,额头不烫。”
少女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皱了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往阿母怀里缩了缩。
“我去煮醒酒汤。“霍晴岚收回手,转身欲往庖厨而去。
见李云从神色黯然,霍晴岚朝他微微摇头。
李云从知她心意,是要他暂时置身事外。
他也轻轻颔首,心中了然。
霍晴岚方才往庖厨去了。
须臾,拓拔月抱着女儿,进了她的闺房,李云从止步于门外。
将沮渠上元安顿在榻上,拓跋月接过阿碧绞的帕子,轻轻擦拭女儿的小脸。
她的样貌酷肖其父,尤其是那两道飞扬的眉,不笑时也带着三分傲气。
“阿父……“沮渠上元忽然在梦中呓语,眼角渗出泪来,“阿父别走……“
拓跋月的手僵在半空。
一年过去了,女儿仍对此事耿耿于怀,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