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涟月心中那无止境蔓延的恐惧与焦灼终于冲破临界，带着不死兵踏入尤莱亚那座死寂的宫殿时，他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
尤莱亚胸口那柄贯穿心脏的长剑，像一道刺目的裁决，宣告着生命的终结。
一丝冰冷带着血腥味的快意，瞬间攫住了涟月的心房。
然而这份扭曲的愉悦的涟漪还没有消散，就被更汹涌的恐慌吞噬。
涟月几乎是踉跄着冲上前，双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狠狠甩开尤莱亚沉重冰冷的尸体。
他猛地捧住洛英失神的脸庞，指尖能感受到对方皮肤下细微的冰凉。
“洛英，你没事吧？”
这声呼唤让洛英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缓缓对上涟月写满惊惶与担忧的脸。
“……没事。”
洛英这副茫然失魂的模样，狠狠刺穿了涟月刚刚勉强筑起的庆幸。
那无法言喻的恐慌瞬间像冰水倒灌，几乎窒息了他的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
“洛英！”
涟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尖锐，双手依旧抖得厉害，目光死死锁住洛英的瞳孔。
“是他！尤莱亚……他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他逼你……你才杀了他？”
涟月拼命压抑着喉头翻涌的腥甜，强迫自己冷静，但颤抖的指尖和紧绷的声线暴露了一切。
“我早就告诫过你！尤莱亚奸诈阴狠如毒蛇！你不该！不该独自来见他！你若有事寻他，为何不告诉我？我来替你解决！何苦……何苦要趟这滩致命的浑水？你可知……你可知我有多担心？”
话冲出口，一股难以名状的酸胀猛地堵住了涟月的心口。
涟月仓皇地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掩去眼底翻涌的狼狈与脆弱，声音骤然低哑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没有怪你，洛英。我只是……怕你受伤。”
洛英感受到了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关怀，然而他的神经依然捕捉到了涟月那份恐慌深处，似乎还掺杂着别的，更为沉重的东西。
一种源于秘密可能曝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洛英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带着审视的探究，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涟月的心脏上。
涟月猛地抽了一口气，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牵扯，扯出一个比哭还惨淡扭曲的笑容。
他强撑着扶起洛英，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绝望的珍重。
“喀啦——”
一声粘稠而沉闷的脆响，打破了死寂。
两人循声低头，那枚染血的纪念币，正静静地躺在尤莱亚冰冷的手边，浸在还没有凝固的暗红的血泊里。
涟月盯着那枚硬币，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压下心头翻涌的不确定与慌乱，努力将声音放得柔和，却依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这次来……是想把这枚纪念币，还给他？”
洛英轻轻点头。
沉默在血腥的空气中蔓延，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半晌，洛英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望进涟月的眼底深处，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哥哥，其实，尤莱亚都告诉我了。”
寝宫瞬间堕入绝对的死寂。
涟月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他下意识地抿紧了毫无血色的唇瓣，试图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喉咙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无边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那其中，竟还夹杂着一丝扭曲到令人心碎的卑微的期翼。
最终，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艰难地、破碎地浮现在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弧度都透着绝望。
“洛英……”
涟月的声音沙哑，早已不复平日的清冷矜贵，只剩下摇摇欲坠的脆弱。
“你……你都知道了？那你……会不会……从此远离我？疏远我？……厌恶我？”
涟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才将那些锥心刺骨的字眼挤出喉咙。
“我知道，我的本性……从来就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光明磊落。若非……若非我们血脉相连……你恐怕……连看我一眼都不愿吧？你待我……也只会像待尤莱亚那般……满是……厌恶……”
“哥哥！”
洛英的心脏像是被那破碎绝望的话语狠狠揪住，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猛地抓住涟月冰凉颤抖的胳膊，声音带着急切的安抚与心疼。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和尤莱亚之间的恩怨纠缠，我清楚！我明白你囚禁他，是为了报复！报复他曾经对你施加的一切屈辱和伤害！”
洛英看着涟月脸上瞬间凝滞，无奈地牵起嘴角，露出一抹带着疲惫和理解的淡笑，声音轻柔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如果，如果遭遇那一切的是我，我也会选择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人之常情。哥哥，我和你一样都不是什么圣人。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这才是我们骨子里，共同的底色。”
这番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拧紧了涟月心中那根名为侥幸的弦，将它彻底冻结崩断。
那一丝微弱的扭曲的期翼之光，也彻底熄灭了。
涟月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脚边尤莱亚那具了无生息的躯体上，嘴角扯出一抹极其苦涩和极其苍凉的弧度。
“所以……”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自嘲。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在你面前……是如何诋毁我的？”
洛英的回答斩钉截铁，眼神澄澈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哥哥，我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评价，就对你产生偏见。无论他是谁。”
洛英顿了顿，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剖析后的冷静。
“尤莱亚，他说出了罗萨曾对你使用的那个禁术。还说了一些其他的话。我猜……他的意思是，你在那个禁术上，还额外附加了一条吧？除了禁锢他不得离开这个地方，是不是还禁止他说出……是你对他施下了这个禁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