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明白。”戚夫人微微颔首,转而抬眸看向彭越:
“只是妾身担心皇后会痛下杀手,坏了梁王的计划。”
“她手上有楚王的谋逆信,不会急于下手。”彭越淡淡地扫一眼戚夫人:“倒是你,楚王与你曾是青梅竹马,并发誓非你不娶,你如此设计于他,倒是狠得下心。”
“权宜之计罢了。”戚夫人平静道:“梁王既说留楚王一命,亦算是妾身的成全了。”
彭越唇角上扬,语气轻挑道:“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戚夫人闻言一笑:“若论心肠,梁王怕是比妾身更懂权衡之道。”
“哦?”彭越饶有兴致地看向戚夫人:“说说看。”
戚夫人皓腕轻抬,纤指掠过如云乌发,将沾在鬓边的残红轻轻拂落:
“昔年彭城之战,梁王将三十车救命粮草尽沉泗水。您掷下令旗的刹那,可曾瞥见那些倒在营帐角落、啃食树皮充饥的老卒临终前绝望的眼神?”
彭越眸色微震,看向戚夫人的目光透出三分错愕,七分清冷:
“宋夫人记性倒好,只不过那些老卒既已化为枯骨,何必再让其亡魂扰人清净?”
“梁王说的是,所以妾身所为亦是权宜之计,怎有善恶之分?”戚夫人说着微微一笑:
“况且,楚王若死,诸侯便会疑心梁王有问鼎天下之志——您要的不过是他困在楚地,当个仰人鼻息的傀儡罢了。”
彭越闻言拊掌大笑:“好个通透的宋夫人!难怪韩信当年非你不娶,甚至拿战绩下聘,倒是可惜了。”
“时移世易,梁王何必再提?”戚夫人看一眼彭越:“梁王若是无其他吩咐,妾身先行告退。”
彭越微微点头,似是漫不经心道:“眼下皇上征战利几也有些日子了,宋夫人若不想节外生枝,还是要快些的好。
圣驾班师之日,便是御史府开卷之时。宋夫人谋划数年的局,届时必将被翻个底朝天。若不想前功尽弃,唯有速战速决。”
“谢梁王提醒,妾身自当从速。”
--------------------
楚王府西阁,暮色如宣纸上晕开的黛墨,渐渐浸透雕花窗棂。
韩信着一袭月白长衫斜倚竹榻,素手翻过泛黄的《六韬》竹简。
香姬莲步轻移,执描金团花漆盘而入,青瓷茶盏中碧汤翻涌,茶香漫过书房。
“楚王伏案已久,这雨前茶最是提神。”香姬说着将茶盏搁在竹简旁,鬓边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在烛火下泛着细碎流光。
韩信微微一笑,眸光掠过茶汤袅袅白雾:“此茶需配刚出锅的胡饼,才不算辜负。”
香姬水葱般的指尖轻捻绢帕,眼角含笑:“厨室白日便已歇火,此刻现做,怕是要误了楚王用茶的时辰。”
说着,香姬依着韩信款款坐下,将茶盏轻轻往前推了半寸,青瓷盏底在竹简上蹭出细微声响,
“西园新收的霜柿软糯清甜,妾身为信剥来佐茶可好?”
韩信将书卷搁下,望着茶汤表面凝结的油膜轻笑道:
“霜柿与热茶同食易生寒滞,蘅娘不知?”
话音未落,窗外忽有夜枭长鸣,惊得香姬手中茶盏微微一颤,几滴茶汤泼溅在案头兵书上,洇开墨色的涟漪。
香姬神色微窒,连忙抽出袖中鲛绡帕子去拭,却被韩信给制止,
“这等粗活,怎动蘅娘动手?”烛火在他眼睫投下暗影,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韩信倒是更盼着,能早些尝到蘅娘亲手制的胡饼。”
香姬似有犹豫,目光不自觉地落向一旁的茶汤。
韩信见状一笑,屈指勾起香姬垂落的珍珠步摇:
“若再耽搁,怕是连蘅娘亲制的茶汤都要凉透了,岂非可惜?”
香姬眼波流转,素手抚上韩信搁在案边的手背,随即拽住他的袖口轻轻一扯:“信且稍后,妾身去去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