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佩兰照常提着食盒跨进门槛。素白窗纱滤进微光,映着屋内竹制屏风半掩,檀木几上未写完的《上林赋》墨迹已干,却不见戚夫人的踪迹。
“夫人?”佩兰试探着轻唤一声,没有回应,佩兰放下食盒,四处张望,正困惑着,突然听得身后传来动静。
佩兰眸色微动,赶忙提着食盒转身,结果只一眼,她旋身的动作瞬间凝滞,目光震惊地盯着眼前来人。
此时,一袭月白色罗裙已无声漫过门槛,金线勾勒的莲瓣拂过青石板,将清晨的阳光揉碎成了薄雾。
佩兰警惕地后退一步,眼前的人她认得,正是上回在洛河河畔见过的楚王府上的香姬。
只是,她来这里做什么?
香姬却是一笑,眸子弯起笑意,腕间珠玉流苏扫过槅扇,惊起满地碎金,面纱下眼波流转,却不言语。
“你是楚王府的人?”佩兰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谨慎与探究。
香姬轻启朱唇,浅浅一笑,并未作答,只是那笑容里似是藏着几分深意。
佩兰眼中狐疑之色愈发浓重,于是又追问道:
“这里是成信侯府,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香姬却仿若未闻,只是轻移莲步,缓缓走向一旁的榻上,轻轻坐下,姿态优雅而从容,竟无半点拘束。
“放肆!”佩兰瞬间动怒,随即将食盒置于一旁,立马上前声色俱厉道:
“这是我家小姐的卧榻,岂容尔等随意亵渎?”
香姬闻此,唇角微扬,轻勾出一抹淡然的弧度,只见其缓缓伸出手,摘下面纱,从袖间轻巧地取出一方素雅的帕子置于鼻下,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佩兰。
佩兰气得抬手便要上前,熟料在瞥见香姬面前的那一方帕子时瞬间愣住,那帕子上的梅花以金线勾勒花瓣,雪色绢底晕染着胭脂红,宛如将冬日霜雪凝于方寸之间。
佩兰瞳孔猛地收缩——这冰绡梅花的绣法,分明是自家夫人才会的盘金绣,如此绣品总共也就两块,一块给了如意,一块夫人自己留着。
佩兰眼中百转千回,看着香姬,佩兰有一刹那的愣神,不由自主地攥紧裙摆,据自己所知,夫人此前并不识香姬,那香姬怎会有夫人的帕子?
“饭菜凉了。”
香姬突然的开口听得佩兰一阵恍惚,目光怔怔地看向香姬,不知为何,佩兰只觉得这声音很是耳熟,却又一时对应不上人。
香姬却没有理会佩兰的意思,自顾自起身走至食盒旁边站住,忽然,她旋身回眸,鬓间明珠步摇晃出细碎光晕,朱唇微启:
“怎么?需要本宫亲自动手?”
佩兰闻言一窒,这声“本宫”如同重锤般直接砸在了佩兰心头,佩兰蓦地抬眸与香姬对视。
眼前这张全然陌生的面孔上,那对幽邃如古井的眼睛正流淌着熟悉的锋芒,恍若初春残雪下涌动的暗流,与记忆中夫人凝视棋盘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佩兰忍不住后退一步,眼前的错觉让她几乎分不清此刻究竟是身处远离尘嚣的成信侯府,还是早已在烈火中燃尽的央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