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军事部署,多尔衮步入皇宫。
宫墙内的鲜花开得正艳,一片欣欣向荣。
7 岁的小皇帝福临正由贴身太监扶着,在描红纸上一笔一划地练字,稚嫩的小手握着沉甸甸的狼毫,写得格外认真。
太后大玉儿斜倚在铺着软垫的宝座上,手里捻着一串紫檀佛珠,圆润的珠子在指间流转,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可她的眼神却越过福临的肩头,望着窗外那片繁盛的花丛,透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她心里清楚,此番入关大败,,损兵折将不说,积攒多年的粮草也消耗殆尽。
西方的蒙古诸部见势不妙,早已开始与大清离心离德;察哈尔等曾经俯首帖耳的部族,也不像以前那么忠心耿耿,派去的使者屡屡被冷遇。
更让她心寒的是,若是大清真的衰落下去,就算是她的娘家科尔沁蒙古,怕是也会为了利益反咬一口。
她最清楚,在这草原与中原的博弈中,亲情从来都是最廉价的筹码。
福临年纪还小,根本撑不起这风雨飘摇的江山。此次战事又折损了太多皇亲,皇太极留下的那些肱骨之臣所剩无几,如今这孩子能依靠的,似乎只有两黄旗的旧部和多尔衮了。
可自从豪格战死后,多尔衮在朝中的势力日益膨胀,那双看似恭敬的眼眸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野心
或许,连多尔衮都不再像从前那般可靠了。
正思忖间,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喏声:
“摄政王到 ——”
大玉儿连忙收回思绪,将佛珠攥在手心。多尔衮掀帘而入,一身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只是眉宇间的疲惫难以掩饰。
他对着上首的母子二人深深一揖:“臣多尔衮,参见太后,参见皇上。”
福临听到声音,立刻放下毛笔,从太监怀里挣出来,规规矩矩地站在案前,道:“皇叔免礼。”
大玉儿的声音温和如昔,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王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莫非…… 是出什么事情了?”
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近来每一次多尔衮的突然到访,带来的似乎都是坏消息。
多尔衮直起身,神色凝重地回道:“回太后,明军已占领金州和复州,兵锋正盛,随时可能北犯盖州。”
“什么?” 大玉儿手中的佛珠猛地一顿,一颗珠子从指间滑落,“啪嗒” 一声掉在金砖上,滚出老远。
“金州和复州都丢了?可有应对之法?那两座城池是辽南的屏障,一旦盖州再失守了,盛京就直接暴露在明军的兵锋之下了。”
多尔衮再次躬身,语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回太后、皇上,臣已下令盛京精锐和旗丁尽数驰援盖州,定要在那里挡住明军北上的脚步。”
福临眨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些不明所以。
他轻轻走到多尔衮身边,拉了拉多尔衮的衣袖:
“那些明兵很厉害吗?比草原上的狼群还要厉害吗?”
缓缓蹲下身,与福临平视,望着小皇帝那双清澈懵懂的眼眸,语气无比郑重:
“皇上放心,大清气运正盛,八旗兵强马壮,没有人能伤到您分毫。”
说罢,他直起身,转向大玉儿,脸上的温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语气也郑重了几分:
“要做最坏的打算。”
大玉儿心惊:“没有任何把握么?”
多尔衮郑重道:
“太后,臣还有一秘密武器。
从去年开始,臣便暗中派人去北方的深山密林里,抓捕了不少野女真。
这些人常年在山林中狩猎生存,不仅熟悉地形,更是勇猛善战,个个都能以一当十,是一大不容小觑的战力。
只是此事一直秘而不宣,从未让外界知晓。”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如今明军接连拿下金州、复州,定然以为我大清经此大败,兵力早已空虚,防备定会松懈。正好可以让这些野女真上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或许能扭转战局。”
大玉儿闻言,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想到多尔衮竟还有这样一手准备,随即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露出些许安心之色,但仍带着一丝疑虑问道:
“只是这些野女真向来不受约束,桀骜不驯,他们可靠吗?会不会临阵倒戈?”
多尔衮语气笃定:
“太后放心。臣早已派人对他们严加训练,不仅教他们战阵之法,更许以重利,承诺只要他们为大清奋勇杀敌,战后便分给他们土地、牛羊,让他们子孙后代衣食无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定会为大清死战到底,绝无二心。”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决绝:
“当然战事无常,崇祯又表现出非同一般的能力,此战依旧险象环生。
臣也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臣会为了大清拼上性命,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能让明军逼近盛京一步,定要为皇上守住这最后的根基。
若,臣战死了……
明军跨过盖州、海州北上,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太后可下懿旨,令两黄旗护着皇上北上,进入无尽的密林。
那里山高林密,道路崎岖,冬季严寒,明军难以深入,大清可以在那里休养生息。”
福临似懂非懂地听着,他听不懂什么叫 “卷土重来”,却能从大人们凝重的语气里,感觉到一种沉甸甸的不安。
大玉儿却瞬间明白了多尔衮话里的分量,那是被逼到绝境时的无奈之举,眼眶微微发红:
“真要到这一步?盛京…… 我们真的要放弃吗?”
这座承载着大清基业的都城,一砖一瓦都浸透着先辈的血汗,若真要弃城而逃,怎能不叫人心痛。
多尔衮叹了口气:
“臣也不愿如此,但总要为皇上、为大清留条后路。那密林虽苦,却能保住性命。等皇上长大了,羽翼丰满了,再从密林中出来,带着部族重整旗鼓,定能重现祖先当年纵横草原的荣光。”
他说这话时,目光灼灼地望着福临,仿佛已看到多年后,这位小皇帝身披战甲、号令千军的模样。
大玉儿捻着佛珠的手停了下来,目光坚定:“盛京……谁来驻防?”
多尔衮知道这个女人的顾及,应道:
“臣出征后,盛京里只有两黄旗的旧部驻守,他们都是先皇留下的亲信,定会忠心护着皇上和太后。”
大玉儿惊道:
“郑亲王呢?他不坐镇盛京么?”
前次入关,就是多尔衮带兵济尔哈朗守家。
因此大玉儿有此问。
多尔衮应道:“济尔哈朗回去锦州防备关宁军。
今后盛京的全部军事调度,都要依靠太后自己了。”
玉儿沉默片刻,缓缓松开紧握的佛珠:
“我明白了。”
没有多余的承诺,却胜过千言万语。
多尔衮不再说话,行礼转身而去。
福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道:“他还会回来吗?”
……
山海关。
太子朱慈烺正看着眼前的倪元璐等人:
“诸位先生,本宫真的就在这边看看,不随大军北上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