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在东南海面。
那些帆影越来越近,像一群被海风驱赶的巨兽,一点点从海平线爬进视野里。
“是……是登州水师的船!”
一个老兵失声喊出来,他去年冬天在金州卫见过类似的战舰,只是没眼前这些气派。
士卒们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细看去,只见那些战舰果然够大,船身比寻常海船宽出一倍,桅杆密密麻麻竖在甲板上,每张帆都被海风撑得鼓鼓囊囊。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数量。有个负责清点的小旗官掰着手指计数,越数脸色越白:
“一、二、三、四、五……二十……五十……不对,怕不是有六十多艘?比去年多了一倍还不止!”
孟乔芳奔到箭楼上,举目远眺,看了好一会,回头大喊两声:
“快!派快骑往金州、复州求援!”
“回城!吹号!全军上城!炮兵全部就位!”
“让老虎山和黄金山两处炮台戒备,决不能让敌军进入海湾。”
很快,两队骑兵应声翻身上马,马蹄声 “哒哒哒” 地冲出城门,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孟乔芳亲自赶去老虎山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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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此处旅顺海湾的立体图。一定要点进来看看,很重要。
2025.7.26——21:12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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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台的建奴看清海面上那片连绵的帆影,顿时没人敢说话了,个个瞪着眼,握着兵器的手心里全是汗。
孟乔芳攥着刀柄在炮台来回踱步,朝着缩肩弓背的守军们厉声大吼:
“都打起精神来!南朝战力是不行的!
他们去年虽然得逞过,但那是因为辽南的兵力都被抽调走了,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
但是现在咱们军力大增,咱们不怕登州水师。
待击败南朝大军,本将亲自把功劳簿送往复州,保准你们个个能领赏:
牛!马!羊!金银!绸缎!田地!统统都是有可能的。”
原来,当时建奴对作战有功的士卒建立了一套明确的奖励制度,核心是以战功论赏,十分注重实际利益,以此激励士气。
有功士卒常被赏赐牛、马、羊等,金银、绸缎、布匹等也是常见奖励。
还会被分配土地,且可免除部分赋税,若是有战俘,会被作为奴隶赏赐给有功将士,用于耕作、服役,成为其私人财产。
孟乔芳大喊:
“只要我们击沉敌舰,就能下海打捞俘虏,有机会成为我们自己的【啊哈】!哈哈哈哈……”
所谓“啊哈”,是满语,意思是奴隶。
他继续道:
“若是能抢到足够的人头,牛录章京、昂邦章京,都不是梦。”
所谓牛录章京,就是军中的佐领,昂邦章京是军中的总兵。
他喊的似乎很激奋人心,但是去年明军水师突袭辽南,金州卫的城墙被轰塌半边,复州的粮仓烧了三天三夜,那些惨状谁不记得?
此刻听着孟乔芳的鼓动,没人敢接话,只有几个老兵偷偷交换眼神,心里都在念叨:
“什么战功不战功的,先保住小命再说。等这些明船放几炮走人,日子总能回到从前。”
不多时。
海面上的巨舰越来越近,连甲板上走动的水兵都隐约可见。
孟乔芳却忽然定住脚,眼中十分镇静,他紧盯登州战舰,心里在默默计算着。
有士卒惊问:“主子,敌人越来越近了,咱们什么时候开炮!”
孟乔芳回应:“不要急,听我号令便可!什么时候打,我很在行。”
又一个士卒高叫:“咱们主子曾跟随弗朗机人研习过火炮技术,对海战、炮战都是行家。”
原来,崇祯二年时,后金军队逼近北京,将北直隶抢了个遍。
崇祯急令徐光启等人推动火炮引进。徐光启通过传教士罗如望、龙华民等联络在澳门的葡萄牙人,请火器教官和士兵携带火炮北上。
同年,葡萄牙派遣 24 名葡萄牙炮手和西劳教官,携带数门西洋火炮北上,抵达北京。
崇祯命他们在京营中训练明军使用火炮。孟乔芳就是那时候学习的火炮技术。
崇祯三年时,葡萄牙教官随明军赴山东登州,协助登莱巡抚孙元化训练军队。成为明朝最早系统装备和使用西洋火炮的部队。
可惜在崇祯四年,孔有德发动登州兵变,12名葡萄牙教官战死,大部分火炮、教材、图纸和炮兵被叛军掳走,送去了辽东建奴手中。
当然,崇祯对火炮的追求并没有因为登州兵变而改变,崇祯七年,崇祯再次命人从澳门招募葡萄牙教官.
最终有10人北上参与火炮铸造和训练,主要活动于北京及周边地区。
崇祯十六年,明朝灭亡前夕,仍有葡萄牙人在江南各地协助明军铸造火炮,但那此时明朝已无力回天,这些努力未能改变最终结局。
孟乔芳投降的早,没有赶上崇祯七年那一次教学,但是崇祯二年的那次机遇,已经将他变成了明代的高科技人才。
此刻他正眯着眼打量着敌舰,凭着目力便能估算出射程,只等对方进入火炮的最佳杀伤范围。
“炮手准备!”
他猛地扬手嘶吼。
炮台的建奴炮兵慌忙往炮膛里填火药、塞铁弹,可还没等他们听到点火的命令,海面上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轰轰……”
“哼,这么远就开炮?登州水师的炮手也太心急了。此战,我们赢了!”
孟乔芳大声嘲笑。
砰!
砰!
砰!
砰!
嘲笑声未落,一阵阵巨响在城内外炸开!
一颗黑沉沉的铁弹擦着箭楼飞过,狠狠砸在西侧的炮台上,城砖瞬间崩碎。
炮台的虏兵还在为刚才那炮慌乱,更多的明舰驶入射程,像一排威风凛凛的巨兽,在海面上齐齐调转船身。
很快,数十艘战舰首尾相接,排出一道横亘海面的长阵,黑洞洞的炮口齐刷刷对准了炮台。
“轰轰轰……”
巨大的响声再次传来。
“不好!他们射了!还是一起射的!”
“你看那浓白浓白的……白烟!”
“啊……竟然有这么大的量!糟糕……承受不住啊!”
在建奴的惊呼声中,海面上腾起一片浓密的白烟,紧接着是地动山摇的轰鸣!
登州水师的二三百门火炮同时喷吐火舌,铁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像暴雨般砸向岸边。
滩头的沙砾被掀得漫天飞舞,几处简陋的了望塔瞬间被轰成碎木;
炮台上的垛口接连崩裂,砖石滚落到城下,原本还算完整的墙面转眼布满了狰狞的缺口。
有门刚填好火药的火炮被流弹击中,整门炮连同炮手一起炸上了天,滚烫的铁屑溅得四处都是。
哀叫连连!
……
海面上。
郑鸿逵扶着栏杆放声大笑,笑声里满是畅快:
“这群建奴肯定吓死了!他们的水师在去年冬天就被彻底歼灭,现在的海面,我们根本没有敌人!”
郑成功喜道:
“这还得多谢陛下调来的新炮,射程比旧炮远了三成,岸炮打不到我们。
而且,船身还很稳定,新炮瞄的非常准,正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崇祯看着稳稳嫖在海面的战舰心道:
“确实应该感谢朕,但是,主要要感谢朕的‘行船’等属性。”
郑鸿逵听到侄子的话,目光扫过周围齐整列阵的战舰。
只见它们在浪涛中稳如泰山,炮口喷吐火舌时船身不过微微一晃,连甲板上的水兵都能稳稳站定装填弹药,喜道:
“我开了一辈子船,从闽江到吕宋,什么样的海况没见过?
却从未见这般稳当的船!炮轰时连碗里的茶水都溅不出半滴。定是陛下圣驾在此,真武大帝都在护佑咱们呢!”
站在一旁的王相尧听得心头发热,连忙抢过话头:
“那是自然!陛下乃真命天子,龙气所至,海波都得俯首帖耳!
瞧这船,任凭浪头怎么拍,船身纹丝不动,比在陆地上还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