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闻言朗声一笑,伸手揉了揉定王的头顶:
【好个‘欲共龙旗探九州’,志气倒是不小。】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考较:
“此刻舰队北上,航船皆是战鼓旌旗,渔笛未免显得太闲逸了些,若改成‘风传金鼓’,既合眼前水师出征的景,又添几分肃杀之气,你说如何?”
见定王歪着头琢磨,崇祯又道:“还有‘一镜涵空’,似乎是写海之镜,却少了些海浪翻涌的动势。
方才你不是说浪像银山吗?改成‘万峰涵光’,既见水色之亮,又藏波涛之伟岸,是不是更贴切?”
定王眼睛一亮,拍手道:“父皇说的是!渔笛确不如金鼓有气势,‘万峰’寓浪比‘一镜’更壮阔!”
崇祯看向郑成功,你要不要写一首。
郑成功推出身侧的人:
“陛下,他是王瑞恩,自小饱读诗书,是臣的伴读,让他来做吧!”
崇祯看了看,知道郑成功在有意推荐此人,应道:
“好。”
王瑞恩谢了恩,目光先扫过桅顶的龙旗,又掠过远处战舰的帆影,沉吟片刻,朗声道:
龙旆飘摇出海门,楼船十万拥乾坤。
潮随御气分清浪,风助军声绕玉旛。
已见鲸鲵潜远峤,行看日月浴北原。
书生亦有乘桴志,愿效前驱靖海藩。
诗句刚落,郑成功便朗声道:“这诗句句切题!‘潮随御气’写陛下亲征之威,‘风助军声’显水师浩荡之势,末句更见报国之心!”
崇祯目光落在王瑞恩身上,见这书生虽面带青涩,眼底却有股锐气,不似寻常酸儒。
“‘鲸鲵潜远峤’,用典准;‘乘桴志’,合时宜。” 他缓缓点头,“只是‘楼船十万’稍显夸张,不过,大明早晚会有十万战舰远洋八方。”
崇祯笑了笑: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的。你既随成功在军中,便多看塘报、细辨军情,以军务为先,海疆万里,往后有的是让你施展才学的地方。”
王瑞恩知道自己入了崇祯的眼,心头滚烫,再次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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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郑鸿逵的登州水师出港,与船队会师,继续向北航行。
……
旗舰上。
两个身影对立。
“陛下,辽南半岛这一片,是建奴正白旗的地盘,先前金獾率军入关被陛下杀的惨败,盛京的正白旗兵力损耗惨重,急缺人手抗衡贼酋小福林麾下两黄旗的势力。
辽南这边的驻军被调回其腹地,帮金獾站台。
前次登州水师袭击能轻易成功,正是借着辽南防务空虚的空子。不过这也警醒了金獾,近来已重新调派兵马南下,加强了辽南各卫所的布防。
如今坐镇复州的建奴将领名叫哈奇隔,是金獾新近提拔的心腹。
驻守金州的是蒙古人满都鲁,金州中左所则是投降的汉将孟乔芳驻防。”
听着郑鸿逵的回报,崇祯微微颔首,暗自思忖:
“金州中左所便是后世那处战略要地旅顺,扼守渤海咽喉,此番北上征战,此地势在必得。
只是这个孟乔芳,此前从未在大明将官的名册中见过,倒像是个生面孔。”
他转头问道:“孟乔芳此人之前也是大明的将领吗?”
郑鸿逵应道:
“孟乔芳曾是北直隶的副将,崇祯三年,时任建奴贼酋的金苍狼,攻克永平府,孟乔芳与知县张养初、兵备道白养粹、副将杨文魁、游击杨声远等十五人出降。
后来王师反攻,建奴放弃永平,并屠杀城中百姓。白养粹、张养初等降官十一人遇害,孟乔芳与杨文魁、杨声远、陈此心得以幸免。
孟乔芳随清军返回辽阳,被任命为乌真超哈牛录额真,也就是建奴汉军管佐领事。”
崇祯四年,建奴设置了六部,任命孟乔芳为刑部承政、二等轻车都尉世职。
崇祯九年,改任刑部左参政。十年,孟乔芳兼领汉军正红、镶红两旗梅勒额真,也就是副都统。
崇祯十三年,孟乔芳随建奴包围锦州,与都统金砺一起攻克塔山城。改任镶红旗梅勒额真,因此孟乔芳成为汉军镶红旗人。
前年,他因攻克前屯卫、中后所两城有功,加封为半个前程,也就是云骑尉。
今年被派来金州驻防,防备登州水师。”
崇祯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情报刺探的很好!这份情报细致入微,连哈奇隔是金獾新提拔的心腹都摸得清楚,看来,你动用了海商的力量。”
郑鸿逵应道:
“陛下明鉴。辽东地面上,所有汉人都是奴隶,都有主人严格管控,一举一动都在旗人主子眼皮底下盯着。
大明军民进入建奴控制的地方,很快就会被发现,更别说打探情报了。
倒是往来大明、朝鲜、日本的海商,常年在辽南港口卸货,与那些守关的旗人兵丁混得熟络。
看守军换了多少新甲、城头添了几门炮,甚至听奴兵闲聊时说‘哈将军刚从金獾府上领了赏’,这些碎言碎语拼起来,便是实打实的军情。”
崇祯赞道:
“此乃以商为哨,比寻常细作更隐蔽,更稳妥。海商走南闯北,本就熟悉各地风物,让他们顺带刺探消息,既不耽误贸易,又能得军情,可谓一举两得 。
这法子往后要多用,不仅辽东,南洋的红夷据点、土王动向,都能让华商帮着留意。”
郑鸿逵眼睛一亮,连忙道:“遵旨。”
崇祯看向北方海面:
“还有2次【千里斩叛将】属性,若是建奴岸防坚固,倒是可以动用。”
……
两日后。
金州中左所(旅顺)。
孟乔芳穿着甲胄,带着兵兵丁,如往常一般巡视城防、港口和岸上的几处炮台。
眼下的旅顺湾风平浪静,碧波如镜,连海鸟都懒得振翅,只在滩涂上踱着步子。
他伸了个懒腰,眼角全是满意。
“这日子真好!”
孟乔芳是花了大价钱才从盛京调过来驻防的,在他看来,驻守海疆比跟着建奴大军南下杀汉人强多了。
不是不忍心杀同胞,而是不想面对抵抗明军,毕竟刀剑无眼,他的命比百姓金贵,比大明金贵,比大清也金贵一些。
没有什么能让他心甘情愿的献出生命。
虽然南洋霸主郑芝龙帮大明重建了登州水师,近年有可能偷袭自己的驻地。
可在孟乔芳眼里,那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登州水师就算来了,也不过是烧些粮草便走,断不会在此常驻。
不会断了自己的安稳日子。
更何况,金州中左所这地方,实在是块难得的宝地。全所统共只有六百驻兵,周遭的百姓加起来也不足三千,却坐拥膏腴良田。
春耕时驱使着名下的农奴耕种,秋收时粮草堆积如山,纵使大部分都送去了盛京,但留下的足够他吃香的喝辣的。
“那是……什么……”
孟乔芳正漫步海滩,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东南方的海平线。
那里本是一片空蒙的蔚蓝,此刻却浮起一抹异样的白影,他眯起眼仔细辨认,那白影竟在缓缓涨大,边缘还透着些微的赭红,绝非寻常渔船的小帆。
这时,海岸塔楼上的建奴士卒急促的呼喊:
“将军!有船!南方有大船!好多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