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华亭县,城西南的总兵府,会客大厅,灯火通明。
这一天的深夜,松江府总兵马逢知,再次顶风作案,密会四名江南抗清义士。
马逢知这边,仅有三个人,嫡长子马龙,外甥黄安。
来访的义士,则有大名鼎鼎的钱谦益,爱妾柳如是,弟子归庄,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年轻壮汉。
等待归庄介绍完毕,主位上的马总兵,也不敢再黑着脸,端着身份了。
没办法啊,今天上门的人,有一个贵客啊。
大名鼎鼎的钱阁老,江南人士林的领袖,曾经叱咤风云的东林党扛把子。
可惜,这么多年来,驻守大江南十几年的马逢知,硬是没有见过水太凉。
满清南下之前,身为武夫兵痞,根本没资格,也没有机会搭上东林魁首。
满清打下江南以后,钱阁老也是反复不断,被满清监控,马逢知更不敢密会拜访。
后来,即便是联络上了,也是河东君,归庄,钱曾,钱陆灿等人,居中联络。
今天,这个老不死的,竟然亲自上门,太意外了啊。
可见,他这个松江总兵,还是有实力的,值得这帮人拉拢。
当然了,也有一种可能,这个老不死的,带来了泼天消息,否则不会出山的。
“哎”
半晌后,暗忖,腹诽,沉思的差不多了。
老杀胚马逢知,目光坚毅,撇下脑海中的乱七八糟,昂首阔步的走过去,来到这帮人面前。
对着白发苍苍,身材干瘦干瘪的水太凉,抱拳行礼,微微躬着身说道:
“钱阁老”
“久仰久仰”
“初次见面,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今日有幸一见,马某实属三生有幸,蓬荜生辉啊”
、、、
是啊,不爽归不爽,恶心归恶心。
但老辣的马逢知,还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不敢有任何怠慢。
厦门郑成功,只是钱阁老的一个挂名弟子而已,并不能代表钱氏一脉的传承。
开玩笑,眼前的水太凉,大明王朝的八朝元老。
如果,再加上满清鞑子,那就是十朝元老了。
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一直挂职在朝廷礼部,主管天下的会试。
尤其是在大江南,门生故吏,遍布各州府县,那是以万计数的。
有名有姓的世家豪族,名人大儒,也有好几百人呢。
钱曾,钱陆灿,瞿式耜,冯舒,冯班,钱良择,钱龙惕,毛晋,归庄。
赵执信,张鸿,徐兆玮,黄摩西,杨云史,钱仲联,曹大铁,谢三宾等等。
大名鼎鼎的顾炎武,黄宗羲,也是他的记名弟子,关系匪浅。
这才是真正的江南大佬,东林党魁,文坛宗师,降清贰臣,反清志士。
如今,马逢知上了鞑子的黑名单,再无出头之日,甚至是祸及子孙后代。
迫不得已,心里面再多的愤慨,他也得吞下去,屈身交好眼前的江南抗清代表人物。
“呵呵”
老态龙钟的水太凉,绷紧黑脸的老树皮,也总算缓和了不少,呵呵一笑。
同时,悬着的忧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不再是惴惴不安。
于是,推开美妇柳如是的搀扶,盯着眼前的老杀胚,抱拳还礼,笑呵呵的回道:
“马总兵”
“客气,幸会”
“一直以来,老夫也是仰慕已久”
“尤其是去年”
“老夫对马总兵的义举,壮举,也是十分的钦佩”
、、、
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家伙对着马逢知,也是拱了拱手,不敢有轻视怠慢之心。
刚才,这个老贼头,故意端着脸,大骂特骂郑成功,其实就是骑脸输出。
但是,身份再高的水太凉,自知理亏,在武夫杀胚面前,也不敢炸毛啊。
毕竟,他的记名弟子郑王爷,打仗一塌糊涂,拖累了眼前的马逢知。
世道就是如此,战乱几十年,文臣地位再高,在武夫刀把子面前,那也是一文不值。
否则的话,抗清十几年的江南人,也不会一无所获,被天下人看不起。
“呵呵”
老贼头马逢知,呵呵一笑,对水太凉的吹捧,并不是很在意。
所谓的忠义,那是见了鬼的玩意,世道纷乱,有几个人老武夫,还有这个节操啊。
“来来来”
“钱阁老,请上座”
“归先生,河东君,还有这位小兄弟”
“来来来,都请入座吧”
“马龙,黄安,给诸位先生,上好茶”
、、、
寒暄的差不多了,身为主人的马逢知,大手一挥,上座上好茶。
都是老熟人了,又不是新娘子,第一次上花轿,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当然了,上门的访客里面,还有一个美貌熟妇,比新娘子还漂亮。
老贼头马逢知,也是贼心色性不改,盯了好几眼,河东君的婀娜身姿,丰腴翘臀。
秦淮八艳之首,才情盖世,巾帼不让须眉,迷人风华尽显眼。
说实在的,这帮所谓的义士,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故意的。
每次上门密谋,都少不了河东君的倩影。
老色胚马逢知,也是乐不知彼,大饱眼福,意淫了好久。
可惜,这一次,老不死亲自上门,老贼头不敢多看,只能偷瞄几眼。
至于,这个归庄,其实也是大名人。
大名鼎鼎的顾炎武,就是他的好朋友,并称为“归奇顾怪”,都是头铁的抗清义士。
这个铁头娃,为了躲避满清追杀,直接削发为僧,隐居昆山。
后来,他的老师钱谦益,在满清那边仕途不顺,屡遭迫害,再次走上抗清的死路。
这时候,归庄才肯原谅水太凉,开始重新出山,协助老师抗清,四处奔走联络。
对了,还有一个人年轻人,也是第一次上门。
以老武夫马逢知的经验,一眼就看出来了,是个练家子,应该是家丁护卫这类的。
。。。。
“咳咳”
待众人坐好了位置,小年轻马龙和黄安,也倒好了茶水。
坐在主位右侧的钱谦益,率先轻咳两声,看向右侧的老武夫说道:
“马将军”
“现在世道纷乱,整个大江南,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刚刚入城的时候”
“老夫也看到了,局势紧张,巡逻的军卒不少”
“老夫也知道,江南的这些清狗子,对将军忌惮不小”
“怎么样?”
“咱们都是老熟人,长话短说,如何?”
、、、
说罢,还特意看了一眼对面,想看看老武夫的态度。
时间紧,任务重,行将就木的水太凉,可不想耗费时间扯皮。
反正,对面的马逢知,肯定也不好过,需要重新找活路。
果不其然,后者立马就听明白了,面带微笑,拱手回应道:
“好说好说”
“钱阁老,您老是前辈”
“也是国之重臣,德高望重”
“请自便”
、、、
是的,马逢知也心急啊,希望早点摆脱现在的困境。
很明显,对面的这帮人,今晚的主角,肯定是钱阁老了。
说实在,今天晚上,要不是看在文坛宗师的份上,他肯定不会再接待这帮人了。
开玩笑,上了黑名单啊,整个松江府城,大江南,多少眼睛盯着自己啊。
“好”
“马将军,不愧是性情中人,够豪爽”
看到如此爽快的老杀胚,钱谦益心中大定,越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一个月以前。
在苏州府常熟县,养老等死的他,突然看到了记名弟子黄宗羲。
随后,翻开卢若腾的书信后,不,现在应该叫大明的工部尚书了。
这个行将就木,垂垂老矣的水太凉,那才叫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啊。
他妈的,那帮义军,鲁王旧部,不声不响的,竟然导演了惊天逆转啊。
大西南的皇帝,竟然收编了鲁王旧部,还把势力插进了大江南,准备搞事了。
于是乎,终于逮着机会的水太凉,二话不说,直接发动自己的人脉,门生故吏。
重新收集苏州,松江两府的情报,准备再次策反总兵马逢知。
反正,这也是熟门熟路了,以前经常这么干。
当然了,为了赚取策反的大功劳,白发苍苍的水太凉,要亲自出山,动身南下松江府。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会面,第一次登门拜访马逢知。
“第一个”
“去年的战事,老夫说两句吧”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打仗这东西,老夫不是行家,但也知道一点”
“胜败乃兵家常事,有赢就有输,百战百胜,是不存在的”
“延平王,是老夫的记名弟子,他的失利,老夫也是痛心疾首”
“最后,还连累了将军,丢失权柄和兵马”
“在这里,老夫代那个不成器的弟子,给将军道个歉意”
、、、
说罢,钱谦益就端起手中的茶水,遥敬对面的马逢知,诚意满满。
十几年来,他的仕途前程,跌宕起伏,命途多舛,投降满清鞑子,惨遭天下人唾弃。
一众门生故吏,纷纷离他而去,虞山诗派,一盘散沙。
甚至是,他最亲密的内人,河东君柳如是,也是横眉冷对。
如今,一把年纪的他,坟头土都埋到头顶了,都不知道有几天活。
早就认清的世道,有错就得认,挨打要立正。
以前,他联络马逢知,就是想郑成功北伐的时候,作为江南清军的内应。
可惜,这个骑墙派高手,直接按兵不动,坐看郑氏和清军,捉对厮杀。
最后,郑氏惨败,灰溜溜的跑回厦门老巢,马逢知也没得好果子吃,降职废兵权。
但是,老辣的钱谦益,为了拉拢马逢知,肯定不会责怪他。
反而是唾面自干,自罚一杯,以示亲自出山,上门做说客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