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站在地边儿上精神都恍惚了一下。
跟在王连长身后的那个人,大盖帽、卡其布的军装、胶鞋,手上戴着白手套儿,肩膀上的军衔是两朵花。
他站在那儿看着付宁咧嘴一乐,把手套儿摘下来握在一只手里,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
祝心华?!
付宁脑子确实是宕机了一下子,但也很快反应过来了,往前迎了几步。
“这……”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给祝心华使了个眼色。
“叔,到了南边儿怎么也不给我个信儿啊?要不是我调防过来,听他们说起试验场,都不知道您来了呢!”
“嗐,你们那是多重要的地方,我就是刚刚落脚,还没什么可找你们的呢。”
这话顺利搭上了,往下说什么都顺了。
王连长跟在他们后头,说祝心华是跟着正规军驻防到这里的,现在是在各部巡查的医务官。
一跨进小院子,在家的人都循着声音看过来了。
“祝大哥!”保本和鹿生都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争着跑过来往他身上扑。
“好家伙,你们两个小牛犊子似的,一看跟着先生就没挨过饿。”
两个人蹦哒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祝心华不是复员了吗?怎么在这儿?还是这么一副打扮?
正在这个时候,倪墨从屋里冒出个脑袋来,看见祝心华也是眼睛一亮。
不过他没有像那两个人一样忘形,而是对付宁说:“who's he?”
付宁的一颗心“咕咚”一下就放回肚子里了,刚才他都做好了这家伙也扑上来喊“祝大哥”的准备,怎么在王连长这儿打圆场的词儿都想好了。
真的,他现在都有点儿热泪盈眶了,这么多年了,倪墨同志终于成熟起来了,虽说熟得有点儿晚吧,总比一直夹生强啊!
“he's my friend,Zhu。”
倪墨从屋里走出来,对着祝心华伸出了手,“hi,I'm Nemo。”
祝心华也伸出手来握了一下,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王连长看了看天色,跟祝心华和付宁说:“您们聊着,我在村里还有活儿,就不在这儿掺乱了,有事儿您招呼。”
“今天得谢谢王哥,以后大家都在这一块儿,得常来常往。”
“诶呦,您这声儿哥叫得我都脸红,得嘞,我也托回大,叫您声兄弟,您放心,付先生这儿我肯定照顾得好好儿的。”
“那真的拜托您,当初我们部队在广灵退下来,我自己带着三个伤兵走投无路的时候,撞到叔的试验场里了,这才捡回条命,这大恩得报啊!”
付宁也跟着说:“王连长,今儿得谢谢你把小祝带过来,我们可是好几年没见了。”
“诶呦,您可就别叫我连长了,当初咱们不熟,您叫连长,我就觍着脸应了,其实您还不知道?我在村里手下就那几个人,哪儿是连长啊?!您叫我老王就行了。”
三个人站在门口儿一通儿互相吹捧,本着人捧人高的原则,愣是说出了群口相声的效果。
等王连长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了,付宁一直挺着的后背才放松下来,看着祝心华问:“你不是转到地方医院了吗?”
“这不是您老先生丢了吗?上级得找一个您熟悉的,还得在您心里不会当叛徒的人来续关系,然后就把我扒拉出来了,我还真是挺荣幸的。”
外人一走,院子里立马活泛起来了,小满娘看了看他们,招呼着小满到前头院门去守着,自己拿了针线筐子坐在了后门边儿上。
付宁看了看他这一身儿衣裳,“行啊,都混上中校了,你这个身份怎么来的?保险吗?”
祝心华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来回一搓,“用这个换的,不仅有军衔,还有新式军服呢!
不过这个帽子不行,看着好看,戴不了钢盔,估摸着还得改。”
“没人怀疑你?”
“我要是现在买个上前线的官职,恐怕确实是引人注意,医务官还行,就说是来镀金的,也说得过去。
主要是现在围攻大别山的国军调动频繁,自己都弄不清楚友军是哪一部分的,也能钻钻空子。”
而且他业务能力绝对没问题,露不了馅儿。
祝心华跟付宁说,当初给他们这个点儿配的联络员应该是两个,除了小马还有一个人。
但是那个人一到大别山就病了,还没等到小马把他带过来,就因病亡故了。
还没来得及再派人,小马也牺牲了。
好在付宁沉得住气,他们这个点儿没有暴露,所以上级才决定找人来续关系。
本来是从苗诚和苗义里选一个人,也考虑过肖远安,但是考虑到他们都在主要根据地露过脸,怕不保险,最后选择了祝心华。
“您当时不是让我有机会还回部队吗?我也觉得回来好,所以边区一停止裁军,我就申请重新入伍,估计是那个资料被上面看见了,才选的我。”
“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需要我们做什么?”付宁更关心他们这个锚点要担负什么样的任务。
“上个月县城解放了……”
祝心华的话音还没落,倪墨蹿起来了,“解放了?!那部队什么时候能打到这儿来?”
“行了,坐下!”付宁拽了他一把,“刚夸完你成熟了,你稳当点儿。”
祝心华笑了笑,接着往下说:“但是情况也不乐观,敌人调动了大量兵力来围剿,可咱们的根据地还不牢固。”
这次晋冀鲁豫野战军千里跃进到大别山来,队伍里很多人都是乐观的。
因为大别山是老区,觉得这儿的群众基础肯定好,进了山应该就跟回到家一样。
结果想象和现实的差距非常大。
他们面对的大别山区的群众工作可以用四个字形容。
死水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