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那个鬼鬼祟祟的样子,付宁哂然一笑,翻吧,能翻出东西来,就说明你栽赃陷害了。
那里只有今年的实验数据,要是愿意算就好好儿算算。
他跟付闯一眨巴眼,自己跟着大队人马出去烧纸了。
付闯往小满旁边儿一坐,继续用手巾给他擦擦这儿擦擦那儿,也不说话,也不看着那个姓王的。
王连长翻了好几篇儿,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什么都没有。
一抬头,嚯,人都走光了,就剩下个老头儿在那儿守着孩子。
他跟付闯没话找话说了几句,付闯也不捡他的话茬儿,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就到门口儿去看烧纸的人了。
在老太太的念叨声里,小满娘烧了纸、撒了酒,手里拿着孩子的衣服在半空招了几下,大声喊着小满的名字,快步往回走。
一口气儿走到小满的床边儿上,把衣服盖在孩子身上,又绕了一圈儿,这个仪式才算是结束。
别看就是屋里外头的转,最远出门儿就三十步,也给那个老太太累得直喘。
怎么的也得留人吃顿饭,今天去镇上啥都没买,就只能抓挠着家里有什么吃什么了。
付宁打发鹿生去前面大殿里弄了一盆白面出来,又拿了几盒午餐肉。
小满娘把家里存的粉条都拿出来了,又从地里现摘了点儿青菜过来。
付宁让她烙饼,自己打算上手做个乱炖。
“王连长,留下吃个饭吧,今天我掌厨,让你尝尝家乡味儿。”
“哎,好。”王连长看着付宁手里的东西,莫名觉得鼻音重起来了。
一会儿的工夫,葱花饼、蘸酱菜、大乱炖就上桌了,边儿上还有一盆儿水饭。
付宁先给老太太递了筷子,然后就招呼王连长下筷子。
“来来来,别客气,今天没有猪肉,我拿午餐肉凑的数儿,对付一口,凑合吃吧!”
叫魂儿的老太太平时也难得见个荤腥儿,今儿个可是开了荤了,一筷子一筷子的停不下来。
王连长挑了长长一筷子的粉条,那黑红黑红的酱色上闪着油光儿,提溜一口粉条子,再拿着小葱蘸一下子酱。
他低着头半天没说话,眼跟前的桌子上“啪嗒、啪嗒”溅起了两朵水花。
接着盛水饭的动作,他飞快的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笑着跟付宁说:“十几年了,都没吃过这么正经的炖粉条子了,不过我还是得说,这酱没我们家的好吃。”
“那是,东北那黑土地上长的大豆,吸收日精月华,肯定不一样啊!”
付宁附和着,捡了块儿最大的午餐肉给他。
这顿饭可以说是宾主尽欢,那溜溜一大锅的乱炖吃得是干干净净。
别说那老太太,王连长吃得都得仰着头儿走,低头儿就怕吐出来。
小满娘把他们送到山坳口儿上,这么一路遛达回去也算是消食了。
经过一番折腾,甭管是喝下去的药有用,还是烧纸叫魂儿有用,反正小满的温度是没有下午高了,人也平静了不少。
小满娘按着老太太说的,拿了家里的菜刀,刃朝外搁在门槛上,说是冲冲煞气。
付宁把自己兄弟招呼过来了,跟她说,闯爷比那菜刀有用,身上多少小鬼子的命呢,这还能算功德,他在一边儿守着,厉鬼都得绕道儿。
在这诸多的加持下,第二天一早,小满终于退了烧,人也清醒过来了。
“娘!”他睁开眼就叫自己的母亲,“我梦见爹了,有好多黑影想抓我,我使劲儿跑也跑不掉,爹来了把他们都打跑了,还送我回来了。”
小满娘担心孩子,守了一宿都没睡,这会儿听见他这么一说,实在是绷不住了,捂着嘴跑了出去,站在窗户底下低声哭了半天。
等到小满又跟着鹿生满山乱跑的时候,镇上、村里传来的消息让倪墨有些焦虑。
每隔两天岳秘书都让人敲着锣,满大街的宣传战绩,今天是国军击溃了多少共匪,明天是国军又收复了哪里的失地,还有俘虏了多少共匪。
倪墨听得嘴上直起大泡,“叔,怎么没有好消息啊?咱们的大部队不会这么不经打的!”
“你的好消息是人家的坏消息,他们还能满大街敲锣打鼓的喊?”
付宁觉得再不开导开导倪墨,他就不是小丑鱼了,是气爆了的河豚。
他拿了根草棍在地上画了张图,指着那些曲线和点点给倪墨讲。
晋冀鲁豫野战军从山东往大别山千里跃进,你以为那么容易吗?!
他们是在往人家胸口插刀子,跳出根据地,没有后勤保障,没有兵源补充,完全是往敌人的堆儿里扎,说他们是自杀式攻击都不为过。
而且这一路上河汊纵横,特别是黄泛区,如果不能快速冲出来,被人家围在里头,百分百就是个死。
要想提高机动性,他们只能舍弃所有的辎重和重武器。
所以到达大别山的不再是那个在黄河两岸跟谁都能对对拳头的重装野战军,而几乎是一支轻步兵了。
“倪墨,你说晋冀鲁豫野战军的指挥员是军神,没错!就是军神!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一路上但凡指挥员对军队的掌控力小那么一点儿,对战场机会的把控能力小那么一点儿,他们都到不了这儿。
可以说,他们到了大别山,就是极大的胜利!”
在他的讲解下,倪墨的情绪稳定了不少,但他还是问付宁,真的不能跟上级联系一下吗?
在这样的时候,他们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付宁胡撸了他后脑勺一把,“我有电台,但是我的电台联系过的地方,一个阜平,咱们这儿的事儿找不着人家。
一个就是陕北,但是今年年初,陕北的机关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到了西柏坡,另一部分带着几十万追兵在黄土高原上打转。
我可不知道原来那个电台在哪儿,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开机。”
倪墨失望了,用脚一点一点把地上的图蹭掉。
付宁看了他一眼,又抬眼看着天说:“倪墨,这就是敌后!跟你在根据地的生活不一样,没有那么多好消息,没有那么多希望,没有上级让你天天请示,有的只是你这颗坚定不变的心。”
但是付宁坚信,上级组织不会放弃他们这个锚点。
等到暑气褪去的时候,王连长大呼小叫的跑进了梅家坳,“付先生!付先生!你快看看,这是谁来了?”
谁?
付宁从玉米地里钻出来,迎着他走了几步,看见了他身后的人。
我靠!
付宁擦了擦眼睛,做梦呢吧?!
这个人怎么在这儿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