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旨意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安阳激起些许涟漪后,便迅速被内部蓬勃发展的浪潮所淹没。
叶明那“交形留神”的策略,既全了朝廷颜面,又保住了安阳的核心竞争力。
送往京城的厚厚典籍和精美贡品,彰显着安阳的“恭顺”与“无私”,至于朝廷能否依样画葫芦,复制出安阳的奇迹,那就非叶明所能保证了。
顾慎也很快进入了“北疆行营转运副使”的新角色。
凭借这个身份和镇北王府的背景,他开始名正言顺地梳理北疆的后勤脉络。
安阳出产的标准化武器、优质鲸油、新式布匹、乃至带有橡胶轮胎的运输车辆,开始以“协防”、“换装”等名义,有限度地流入其他与安阳交好或中立的边镇,潜移默化地提升着整个北疆的武备和后勤水平。
当然,核心技术和最新锐的装备,依然牢牢掌握在安阳自己手中。
而在格物院,一场关乎火枪未来命运的攻关,正进入最关键的时刻。燧发枪的研发,远比预想中困难。取代火绳的燧石打火机构,需要极高的精度和可靠性。
“大人,您看,这是最新的设计。”武器研发组的组长,一位名叫铁铉的资深匠师,指着工作台上一个结构复杂的黄铜机括向叶明介绍。
“扣动扳机,这个‘击锤’在弹簧作用下快速旋转,其前端夹持的燧石,会猛烈刮擦这个‘火药池’边缘的钢片,产生火花,引燃池内引火药,进而通过火门引燃枪膛内的主装药。”
原理清晰,但实现起来问题重重。燧石与钢片的撞击角度、力度需要极其精确,稍有偏差,要么无法产生足够引火的火花,要么燧石或钢片迅速磨损报废。
弹簧的力道也需恰到好处,太弱则击发无力,太强则机构易损且扣动扳机费力。
密封性同样是个难题,火药池必须能防潮,但又不能完全密闭,否则火花无法引燃。
“失败了多少次了?”叶明拿起一个已经因为多次撞击而布满划痕、边缘崩裂的钢片,问道。
铁铉苦笑了一下:“回大人,光是这击砧(钢片)的形状和热处理工艺,就试了不下百种。燧石的固定方式和击锤的转动轨迹,也修改了几十遍。目前……最好的样品,十次击发,大概能有六、七次成功点火。”
十之六七的可靠性,对于需要瞬间决定生死的武器而言,显然远远不够。
“继续优化。”叶明没有流露出失望,他知道这是从无到有必须经历的过程。
“重点解决几个问题:第一,燧石与击砧的撞击点和角度,能否设计得更科学,确保每次刮擦都能最大化产生火花?”
“第二,弹簧的材质和热处理需要加强,确保力道稳定持久。第三,火药池的防潮盖板设计要巧妙,既能在击发瞬间被联动机构迅速弹开,又能有效防止平时受潮。”
他拿起炭笔,在一旁的黑板上画了几个简图,提出了一些关于杠杆联动、扭力弹簧和风雨盖板的设计思路。这些超越时代的理念,让铁铉等工匠眼前一亮,仿佛又打开了几扇新的窗户。
“大人指点,茅塞顿开!我们这就按照这个方向继续改进!”铁铉信心重燃,带着工匠们再次投入了枯燥而反复的测试与修改中。
就在燧发枪研发艰难推进时,一个来自遥远海外的消息,打破了安阳的平静。
一艘伤痕累累的快船,驶入了安阳港。这是林远留在“望乡哨”的留守船只之一。
船上的水手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噩耗——望乡哨,遭到了袭击!
“大人!”负责留守的小头目,一个皮肤黝黑、名叫阿水的汉子,跪在叶明面前,声音悲愤。
“是西番人的大船!挂着红白旗,船坚炮利!他们突然出现在海湾,不由分说就开炮轰击我们的哨站!我们人少,武器也差,根本抵挡不住……哨站被毁了,储存的物资被抢掠一空,留守的十个兄弟……只逃出来我们三个……林掌柜的侄子,也……也战死了!”
消息传来,举座皆惊!顾慎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西番杂碎!安敢如此!老子带兵去平了他们!”
周廷玉面色凝重:“慎世子稍安勿躁。望乡哨远在万里之外,跨海远征,谈何容易?况且,对方船坚炮利,实力不明,贸然前往,恐中埋伏。”
叶明扶起阿水,沉声问道:“仔细说,对方有多少船?炮有多大?人员几何?战斗经过如何?”
阿水强忍悲痛,详细回忆。来袭的共有三艘大船,比林远的主船还要大上一圈,船体两侧有多个炮窗,发射的实心铁弹威力巨大,轻易就摧毁了木质结构的哨站。
对方人员装备精良,火器犀利,人数至少有两三百。留守人员虽然拼死抵抗,用弓弩和少量火绳枪还击,但实力悬殊,很快就被攻破。
“他们抢走了我们囤积的皮毛、香料和准备用来交易的玻璃珠、铜器,还……还抓走了两个受伤没能逃掉的兄弟……”阿水声音哽咽。
叶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事情之一,终于发生了。大航海时代的殖民者,已经将触角伸向了全球。
望乡哨的建立,无疑触碰了某些势力的利益,或者单纯只是遭遇了贪婪的掠夺者。
“此事,绝不能就此罢休!”叶明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望乡哨是我安阳在海外的第一块基石,兄弟的血不能白流!此仇必报!”
他看向顾慎和周廷玉:“慎兄,立刻以转运副使的名义,行文沿海各州府,通报西番袭击我大庆海外据点之事,要求他们加强戒备,并留意西番船只动向。同时,整顿安阳水师,不,现在应该叫‘海巡营’了,所有捕鲸船、运输船,加装防御武器,进行海战训练!”
“周先生,通知格物院,火炮研发项目,优先级提到最高!我们要有自己的战船,要有能抗衡甚至超越西番的舰炮!”
他最后看向地图上那个遥远的、已被摧毁的望乡哨标记,声音冰冷而坚定:“望乡哨,必须重建!而且,要建得更大,更坚固!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安阳的利益,不容侵犯!无论是陆上,还是海上!”
一股紧张而充满斗志的气氛,瞬间笼罩了安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