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它会让理智的人冲动、让成熟的人失去水准、让处于低位的人敢以下犯上。
但“愤怒”又不是什么坏处,至少绝大多数的人的潜力,都是可以靠“愤怒”来激发的。
情绪刺激大脑,导致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哪怕是最怂的怂包,都可以在那几分钟里无视伤痛、甚至无惧生死。
当然,我自认为不算怂包,不过在愤怒上头的时候,我确实也会做出一些出格的、或者说违背我一贯原则的事——比如在没什么把握的时候就开始行动。
所以这可能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暗示陷阱。
杨佩宁在通过这一系列的事件,来不间断的勾起我的愤怒,直到我被情绪冲昏头脑,在他需要的时候、做出违背本心的冲动选择。
但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那句传话就没意义了。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直到现在我依然将杨佩宁当做“对手”,但我从始至终、都没怀疑过他想解决【大灾难】的决心。
所以杨佩宁说我会用到那种“愤怒”,就大概率会跟【大灾难】有关,而我目前所知道的、唯一能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的,就只有那八个字——
觉醒之日,危难将至。
“杨佩宁对我的催眠还没有结束……”
我自言自语似的呢喃念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或者不知道也无所谓——在我的记忆和意识中的那道‘封锁’,不是普普通通的催眠能解开的。”
“所以他的计划中有这次催眠,但这次的催眠,只不过是一个引子,一个埋在我意识中的‘锚点’,真正‘解除封锁’的步骤,是在这次催眠被打断之后。”
“……你嘀咕什么呢?”
秦玉林怔了一下狐疑问道:“我知道你现在感觉很挫败,但这些事情、杨佩宁已经反复经历十几次了,输给他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可千万别钻牛角尖啊!”
“我……”
我下意识想要纠正秦玉林,告诉他如今的情况、就连杨佩宁也是第一次经历。
可是话到嘴边又感觉没什么用,索性整理了一下思路、直接从正题开始切入:“杨佩宁想要逼我觉醒,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在表现为‘选择性失忆’的患者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创伤性记忆压抑’,简单来说就是他们没有‘忘记’,只是那段经历造成的创伤刺激太强烈、所以大脑屏蔽了那段记忆。”
“针对这种情况的患者,有一种名叫‘延长暴露’的疗法,就是通过创伤记忆的同质元素、循序渐进的对患者进行刺激,来帮助患者逐渐适应创伤刺激、进而释放被压抑的……”
“等一下!”
秦玉林听到这忽然抬手:“你的意思是,你并没有失去、或者被封闭某段记忆,而是因为曾经受到刺激,所以选择性的遗忘了那段记忆?”
“嗯。”
“你逗我呢?”
秦玉林“哈”了一声,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你们之前聊的时候我没在,但听你跟我说的那些,也能大概判断你不是人类吧?”
“从‘吉迪姆’到【黑境】、再到人类和‘时间蝴蝶效应’,你前前后后做了这么多事,还有什么能刺激到你、让你把那段记忆都忘……啊不是,都‘压抑’起来的?”
“……”
我抿了抿嘴唇没说话,因为这个答案的问题显而易见。
秦玉林说完也反应过来,脸上的无语先转为尴尬、又在几秒钟后变成强撑的淡定:“就算【大灾难】能给你留下阴影,但这顺序也不对啊!”
“按照你们心理学的说法,留下阴影的事情、都是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如果你因为【大灾难】留下阴影、又压抑了那段记忆,不就说明【大灾难】早就已经发生了吗?”
“逻辑上是这样,但实际情况却不一定。”
我不自觉的咬了咬牙,仿佛已经回想起了某种恐惧:“虽然我还不太能接受,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大概率不是人类。”
“所以我可能像‘吉迪姆’一样,是【大灾难】摧毁的某个星球、或者某个维度的幸存者,又或者我通过某种途径,了解到了【大灾难】的可怕之处。”
“当然,造成心理阴影这种事情,肯定是亲历者的感触更深,但如果【大灾难】的真相足够可怕,哪怕不是亲历者,也有可能会被它造成心理阴影。”
“……”
秦玉林沉默着思索片刻后,略带征询的试探问道:“所以你觉得,杨佩宁其实是在帮你?”
“是在帮他自己。”
我不假思索的摇头纠正:“阻止‘时间蝴蝶效应’、逼我在愤怒中鼓起勇气觉醒,这些事情都是为了断掉退路,人类、【黑境】、‘吉迪姆’……甚至包括我的退路。”
“他说人类太依赖‘时间蝴蝶效应’,但这个问题的本质,是通过一次次的‘时间蝴蝶效应’,尽可能积累解决【大灾难】的把握……”
“可是杨佩宁厌倦了,或者是他觉得这种方式不可能成功。”
秦玉林忽然对上了我的频道:“他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让【大灾难】尽快降临,以逼迫所有人、甚至所有不是人的东西,去共同面对那个问题。”
“没错。”
我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但在这个推测中,还存在一个小问题……”
“杨佩宁是怎么做出这种判断的。”
秦玉林再次跟我大脑同频:“判断一个解决问题的方式能否成功,要么是在执行过程中预见失败,要么是对‘问题’有充分的了解。”
“但‘时间蝴蝶效应’只进行了十几次,而且还算是有些收获,现在判断它必然失败还早了点……”
说到这,秦玉林不自觉的顿了一下。
我们两个几乎同时朝对方看去,或者说是看着对方瞳孔里的、那个忍不住发抖的自己。
没人说话,但我们都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杨佩宁对【大灾难】有充分了解——未必是全部,但至少可以让他断定,“时间蝴蝶效应”必然失败。
如此一来,杨佩宁所有的行为、甚至所有看似冒险的行为,就都可以理解了。
毕竟在绝对意义上的绝望之下,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