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吉迪姆”那艘飞船边上。
作为地面的冰层上,还冻结着大片的血迹,摸起来有种类似细砂纸的涩滞,但更多还是让人浮想联翩的黏腻手感。
“原来这么容易就能出来!”
短暂的休息后,我轻轻踢了秦玉林一脚:“这么简单你还让我跑什么?你扑过来的时候晚死一秒,咱们不是早就出来了?”
“……你说的是人话吗?”
秦玉林错愕的白了我一眼:“我那是被腰斩诶!那种情况我还能决定自己什么时候死?能反应过来把你推开就不错了!”
“呃……”
我一时语塞,但嘴上还是不服软:“说到底还是你反应慢!不然推我的时候、直接带我出来不就得了?”
“我?反应慢?”
秦玉林听到这话,“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你变着法儿的吸引注意、让【黑境】和‘吉迪姆’忽略我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给过我,我反应慢?”
“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情况,当时那个姓陈的小丫头,离咱们足有三四步远,我带你出来她怎么办?你能把她留在那儿?还是咱们两个再回去自投罗网?”
“……”
我张了张嘴但没出声,因为我虽然不想向他服软,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次他说的一点没错。
在如今的局面下,我是绝不可能把陈禹含留在那儿的,而在我们撕破脸之后,我们也是绝不应该自投罗网的。
毕竟“声东击西”这种套路,只有第一次的时候才会管用,下次就未必能这么顺利的离开了。
想到这里,我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陈禹含。
她看起来依然还是死的,不过之前几乎被砍断的脖子、此刻已经看不出受伤的痕迹,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应该会在几分钟内苏醒过来。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准备一下吧。”
我撑着冰面坐起来,又伸手把秦玉林也拽了起来:“等陈禹含醒了咱们就出去,刚才死那一次,已经耽误了两三个小时,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应该不会太棘手吧?联合政府不是更信你么?”
秦玉林想了一下猜测道,但那个语气显然是没什么信心,而且他刚说完、没等我泼冷水就转了话题:“对了,你刚才让我准备什么?”
我泼冷水的话刚到嘴边,闻言也只好先说正事:“还能准备什么?当然是脱离‘梦境’、回去通知穆罕默德啊!”
秦玉林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怎么准备?”
“……你问我?”
“不然呢?”
“你不是有权限吗?”
“那是刚才那个‘空间’的权限,我在这里就是个观察者。”
“……”
“……”
两个人在沉默的对视中逐渐尴尬。
秦玉林的视线忽左忽右的转了几次,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所以现在怎么办?”
“我他妈怎么知道!”
我恼火的一拍大腿,不禁又想起秦玉林之前说的、联合政府也在配合杨佩宁的狗屁猜测。
当时我还在为联合政府开脱,说什么“没有‘身体状态重置’,我们都走不到这一步”,但是现在,我只想把研究这个程序的人活活掐死。
“看来只能等了。”
秦玉林叹着气躺回到冰面上,用带着几分苦涩的声音笑道:“我刚才突然有个想法,你说……会不会是杨佩宁声称这里非常危险,诱导联合政府加了这个设置?”
“你想啊,如果没有这个‘身体状态重置’的设置,我们就随时可以脱离‘梦境’,万一你发现他故意被抓、回去通知,他的计划不就出现变数了吗?”
“……”
我躺回到冰面上没说话——其实秦玉林的分析有点道理,但我现在已经不想研究了。
无论他的猜测成立与否、也无论我们把杨佩宁剖析的多么透彻,都无法改变我们被困在这里的客观事实。
“身体状态重置”,让我们失去了脱离“梦境”的主动权,如今再想离开这个“梦境”,大概就只有两种可能——
杨佩宁成功说服联合政府,并在大局已定之后放我们出去;
联合政府不完全相信杨佩宁,需要让我们脱离“梦境”进行确认。
后者勉强算是个好消息,不过考虑到杨佩宁这次算是亲自出手,所以我其实更倾向于前者。
但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是杨佩宁和联合政府之间的事,对于我们这些陷在“梦境”中的观察者来说,眼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
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所有主动权都交在别人手里,而我只能像案板上的肉一样任人宰割。
如果只是“任人宰割”也就罢了,可万一穆罕默德、或者说联合政府真的上了杨佩宁的当,留下的烂摊子大概率还是要我来收拾。
我不杀伯仁、伯仁也没有因我而死,可是却有那些替伯仁报仇的蠢货,把他们的尖刀对准了我。
这样想着,我心里那股莫名的恼火更加旺盛,甚至开始隐隐酝酿处于一种、类似“憎恨”的情绪。
我不知道自己在憎恨谁,也不知道自己在憎恨什么,那种情绪就这么不受控制的涌现出来,我甚至能听到心里那股怒火燃烧的时候、所发出的“噼啪”声。
但最让我在意的,是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是我第二次……准确来说,是我记忆中、第二次进入秦玉林跳楼的那个“梦境”。
当时我根据收集到的线索,推测“众生”用蚯蚓的基因改造人体、以获得不死、或者说“无限重生”的机会时,心里也曾燃起过这种莫名的愤怒。
那次的愤怒更加强烈,甚至到了让我失去理智的程度,后来还是“梦境”中的刘祈和肖海拦住了我,否则我可能会将杨佩宁的“伪意识”活活掐死。
而这次的愤怒,似乎也来自于杨佩宁……或者说,是来自于面对杨佩宁的那种无力。
我可以看穿他的计划,甚至可以看穿他每一步的目的,但几乎每次的“看穿”,都是在尘埃落定后的复盘中发现的。
似乎在面对杨佩宁的时候,我永远都只能做一个无用的马后炮,而不是一个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
那种挫败和恼火催生了愤怒,而这两个基础条件,几乎和上次的情况一模一样。
“杨佩宁让我转告你——”
那个仿佛默读的声音,忽然在我的脑海深处响了起来:“记住这种愤怒,以后可能会用得到。”
“愤怒……以后……用得到……”
我闭上眼睛、慢慢咀嚼着这三个词,一个新的想法也慢慢的具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