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照河湟
第一章 咸阳秋别,剑指西风
咸阳城的秋,总来得比别处烈些。
九月的风卷着渭水的凉意,刮过北城门楼时,带起沈砚青鬓角的碎发。他勒住“踏雪”的缰绳,马首高扬的瞬间,鞍旁长剑“逐光”的剑鞘映着天边晚霞,竟似淬了层碎金——恰应了那句“弓背霞明剑照霜”。
城门下挤满了送别的人,却没人敢靠近这队即将出征的轻骑。沈砚青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半旧的银鳞软甲,甲片缝隙里还嵌着去年北征时的沙尘。他不过二十有二,眉眼间却没寻常少年人的活络,只余常年习武磨出的沉毅,唯有看向人群角落里那道纤细身影时,眼底才泄出几分柔色。
“阿砚。”
女子的声音被秋风揉得发轻,沈砚青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柳树下。苏凝眉穿着件月白襦裙,手里攥着个绣着“河湟”二字的锦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是沈砚青的同乡,也是咸阳城里有名的绣娘,去年沈砚青养伤时,便是她日日送药,一来二去便生了情愫。
“怎么来了?”沈砚青声音放软,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落叶,“不是说好了,在巷口等着就好。”
“我……”苏凝眉咬了咬唇,把锦囊塞进他手里,“这是我连夜绣的,里面放了些艾草,能驱寒。你此去河湟,那边比咸阳冷,要多穿些衣裳,别像上次那样,仗没打完就冻得咳血。”
沈砚青捏紧锦囊,锦缎下的艾草香混着她身上的脂粉气,竟让他鼻尖微酸。他从军六年,从斥候做到校尉,早已习惯了离别,可这次不一样——河湟之地被吐蕃占了十年,朝廷三次征讨都铩羽而归,此次他领的五百轻骑,说是“先锋”,实则更像探路的死士。
“放心。”他扯出个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沈砚青命硬,当年在雁门关被匈奴人砍了三刀都没死,这次去河湟,定能活着回来。等我收了河湟,就回来娶你,在咸阳城里开家绣坊,再也不打仗了。”
苏凝眉眼圈红了,却强忍着没哭:“我等你。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就……我就把你的旧衣裳都烧了,让你回来没衣服穿。”
这话带着女儿家的娇憨,却让沈砚青心里更沉。他知道,这不过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慰藉——河湟千里黄沙,吐蕃骑兵骁勇,能不能回来,连他自己都没底。
“时辰到了,校尉!”队正赵虎的声音从城门处传来,带着几分催促。
沈砚青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对着苏凝眉郑重地抱了抱拳:“保重。”
说完,他转身翻上马背,没有再回头。马蹄声踏过青石板,震得城门楼的铜铃叮当作响,他余光瞥见苏凝眉站在柳树下,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一个模糊的白点,才猛地勒紧缰绳,对着身后的五百轻骑大喝:“出发!”
秋风卷着马蹄扬起的尘土,朝着西边疾驰而去。赵虎策马跟在沈砚青身侧,看着他紧攥缰绳的手,忍不住开口:“校尉,其实你刚才可以回头再看一眼的,反正也耽误不了多久。”
沈砚青目视前方,声音冷得像霜:“不回头。未收河湟,何谈故乡?”
赵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不是无情,是断了自己的退路——一旦回头,那点儿女情长便会像藤蔓一样缠上心头,往后在战场上,便少了几分舍生忘死的决绝。
一行人昼夜兼程,三日后便到了陇山。陇山是关中通往河湟的咽喉,山高林密,常年有吐蕃游骑出没。沈砚青下令让队伍在山脚下的破庙里歇息,自己则带着赵虎和两个斥候去探路。
刚进山林,沈砚青就察觉到不对劲——林子里太静了,连鸟鸣虫叫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透着几分诡异。他抬手示意众人停下,拔出腰间的“逐光”,长剑出鞘的瞬间,寒光映得周围的树叶都泛着冷意。
“小心点,可能有埋伏。”他压低声音说道。
话音刚落,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弓弦响。沈砚青反应极快,猛地将赵虎扑倒在地,三支羽箭擦着他的肩头飞过,钉在旁边的树干上,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有埋伏!”赵虎嘶吼一声,拔出佩刀就要冲上去。
“别冲动!”沈砚青拉住他,目光扫过周围的树林,“对方人多,我们先撤!”
话音刚落,十几个穿着吐蕃服饰的骑兵从树林里冲了出来,手里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为首的吐蕃将领咧嘴一笑,用生硬的汉话说道:“大唐的小校尉,倒是挺机灵。可惜啊,今天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沈砚青握紧长剑,眼神冷得像冰。他知道,这是一场硬仗——对方有十几人,而他们只有四个,且对方都是骑兵,在林子里机动性更强。
“赵虎,你带着两个斥候往东边撤,去给队伍报信,让他们立刻转移!”沈砚青沉声道。
“那你怎么办?”赵虎急道。
“我来拖住他们!”沈砚青说着,已策马冲了上去,“快走!”
赵虎知道事态紧急,咬了咬牙,对着两个斥候喊道:“跟我走!”说完,便策马往东边疾驰而去。
吐蕃将领见有人要跑,冷哼一声,对身边的手下说道:“去追那三个,这个小校尉留给我!”
两个吐蕃骑兵立刻策马追了上去,剩下的十几个则围着沈砚青。为首的将领挥舞着弯刀,朝着沈砚青砍来:“大唐的小崽子,看我怎么宰了你!”
沈砚青不闪不避,手中“逐光”剑迎着弯刀砍去。“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吐蕃将领只觉得手臂发麻,心里暗暗吃惊——这大唐校尉看着年轻,力气竟这么大。
沈砚青趁他愣神的瞬间,策马绕到他身后,长剑直刺他的后心。吐蕃将领反应极快,猛地侧身躲开,却还是被剑刃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袍。
“好小子!”吐蕃将领怒喝一声,再次挥刀冲了上来。
两人在树林里缠斗起来,弯刀与长剑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沈砚青的剑法是家传的“流云剑法”,讲究快、准、狠,每一剑都直指要害,而吐蕃将领的刀法则带着草原人的彪悍,大开大合,招招致命。
斗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沈砚青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他昨夜没怎么歇息,又策马奔行了一上午,此刻手臂早已酸麻,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模糊了视线。
吐蕃将领看出了他的窘境,嘴角勾起一抹狞笑,弯刀突然变招,朝着他的马腿砍去。沈砚青大惊,想要勒马躲开,却已经晚了——“踏雪”的后腿被砍中,吃痛之下猛地扬起前蹄,将沈砚青掀翻在地。
沈砚青重重摔在地上,胸口一阵剧痛,差点吐出血来。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吐蕃将领已策马来到他面前,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大唐的小校尉,这下看你还怎么跑!”吐蕃将领冷笑道,“说,你们的大部队在哪里?要是说了,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沈砚青抬起头,眼里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带着几分嘲讽:“我大唐将士,岂会向你们这些蛮夷吐露军情?要杀便杀,少废话!”
“好骨气!”吐蕃将领怒极反笑,“那我就成全你!”说完,便要挥刀砍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密集的弓弦响。吐蕃将领脸色一变,刚要回头,一支羽箭已射中他的肩膀。他惨叫一声,翻身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沈砚青趁机滚到一旁,捡起地上的“逐光”剑,朝着吐蕃将领刺去。吐蕃将领想要躲闪,却被随后赶来的赵虎一脚踩住胸口,动弹不得。
“校尉,你没事吧?”赵虎扶起沈砚青,脸上满是担忧。
沈砚青摇了摇头,看着周围倒在地上的吐蕃骑兵,问道:“队伍都转移了吗?”
“都转移了,我回去报信后,兄弟们就往陇山西边的峡谷去了。”赵虎回道,“我怕你出事,就带着几十个兄弟赶了过来,还好赶上了。”
沈砚青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被踩在地上的吐蕃将领,冷声道:“说,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埋伏我们?是谁派你们来的?”
吐蕃将领咬着牙,不肯说话。赵虎见状,抬脚就要往他身上踹,却被沈砚青拦住了。
“别打了,他不会说的。”沈砚青看着吐蕃将领,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看他们的装备和战术,应该是吐蕃赞普手下的精锐游骑,专门负责探查我军动向。杀了他,以免走漏消息。”
赵虎点了点头,拔出佩刀,对着吐蕃将领的脖子砍了下去。鲜血溅在地上,染红了周围的落叶。
沈砚青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此次出征杀的第一个人,却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他知道,从踏入陇山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置身于地狱边缘,往后的每一步,都可能踩着鲜血前行。
“校尉,我们现在怎么办?”赵虎问道。
沈砚青睁开眼睛,目光望向西边,那里是河湟的方向,此刻正被夕阳染成一片血红。他握紧手中的“逐光”剑,声音坚定如铁:“继续往西走。不管前面有多少埋伏,多少敌人,我们都要把河湟的情况查清楚,为朝廷的大部队铺路。未收河湟,我们绝不回头!”
说完,他翻身上马,朝着西边疾驰而去。身后的五百轻骑紧随其后,马蹄声踏过染血的落叶,在秋风中留下一串坚定的回响。咸阳城的灯火,苏凝眉的笑容,此刻都成了他心中最遥远的念想——他知道,在收复苏氏河湟之前,那些温柔的过往,只能被暂且封存,而他手中的剑,才是通往故乡的唯一道路。
第二章 峡谷遇袭,暗藏杀机
陇山西边的峡谷,当地人称之为“鬼见愁”。
峡谷两侧是陡峭的崖壁,崖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丛,只有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仅供两匹马并行。沈砚青带着队伍走进峡谷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秋风从谷口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人脊背发凉。
“校尉,这地方太邪门了,要不我们今晚就在谷外扎营,明天再走?”赵虎勒住马,看着黑漆漆的峡谷深处,心里有些发毛。
沈砚青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压得很低,像是随时会下雨,一旦下雨,谷外的平地就会变得泥泞不堪,不利于扎营。而且他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若是再停留,恐怕会错过探查吐蕃主力的最佳时机。
“不行,必须今晚穿过峡谷。”沈砚青沉声道,“让兄弟们打起精神,注意警戒,一旦有动静,立刻反击。”
赵虎不敢再多说,只能点头应下,转身去给队伍传达命令。
队伍继续往峡谷深处走,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只能借着天边残留的一点微光勉强看清道路。崖壁上的灌木丛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让人心里发毛。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沈砚青突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他竖着耳朵听了听,除了风声和脚步声,还隐约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绳索摩擦崖壁的声音。
“不好,有埋伏!”沈砚青脸色一变,刚要下令队伍撤退,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巨响。
只见崖壁上的灌木丛突然炸开,无数块巨石从崖上滚下来,朝着队伍砸去。同时,崖上还射下密集的羽箭,像暴雨一样笼罩着整个队伍。
“快躲!”沈砚青嘶吼一声,策马冲到队伍前面,手中“逐光”剑舞成一团寒光,将射向他的羽箭纷纷击落。
队伍里的士兵也反应过来,纷纷举起盾牌,抵挡巨石和羽箭。但峡谷太过狭窄,士兵们挤在一起,根本无法展开阵型,不少人躲闪不及,被巨石砸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校尉,是吐蕃人!他们在崖上!”赵虎指着崖壁上的黑影,大声喊道。
沈砚青抬头望去,只见崖壁上站满了吐蕃士兵,他们手里拿着弓箭和巨石,正不断地朝着队伍发起攻击。而且这些吐蕃士兵显然是早有准备,不仅占据了有利地形,还在通道两侧的崖壁上设置了陷阱,刚才滚下来的巨石,就是他们触发陷阱的结果。
“赵虎,你带着一半兄弟,从左侧的崖壁爬上去,打掉他们的弓箭阵地!”沈砚青大声下令,“我带着剩下的兄弟,在下面掩护你们!”
“是!”赵虎应了一声,立刻挑选了二十五个身手矫健的士兵,准备攀爬崖壁。
沈砚青则带着剩下的士兵,组成一道人墙,用盾牌抵挡着崖上的攻击。羽箭射在盾牌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巨石落在地上,震得地面都在颤抖。不少士兵的盾牌被巨石砸裂,手臂被震得脱臼,却没人后退一步——他们知道,一旦后退,整个队伍都会被歼灭在这峡谷里。
赵虎带着士兵,借着灌木丛的掩护,艰难地往崖上爬。崖壁陡峭,又长满了青苔,十分湿滑,不少士兵爬了一半,就失足摔了下来,被崖下的巨石砸得粉身碎骨。但剩下的士兵没有退缩,依旧冒着生命危险,继续往上爬。
就在这时,崖上的吐蕃士兵突然改变了战术。他们不再投掷巨石,而是朝着崖下扔燃烧的火把。火把落在地上,点燃了士兵们的衣角和马鞍,峡谷里顿时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呛得人无法呼吸。
“校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兄弟们快撑不住了!”一个士兵捂着被烧伤的手臂,大声喊道。
沈砚青看着眼前的惨状,心里像被刀割一样。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吐蕃人动手,他们自己就会被大火吞噬。
“赵虎,加快速度!”沈砚青对着崖上大喊,“我们快撑不住了!”
崖上的赵虎听到了他的声音,咬了咬牙,从腰间拔出佩刀,对着前面的吐蕃士兵砍去。一个吐蕃士兵躲闪不及,被他砍中肩膀,惨叫着摔下崖去。赵虎趁机爬上崖顶,对着身后的士兵大喊:“快上来!”
士兵们纷纷爬上崖顶,与吐蕃士兵展开近身搏斗。崖顶的空间有限,双方士兵挤在一起,刀光剑影,鲜血四溅。赵虎挥舞着佩刀,左劈右砍,身上很快就沾满了鲜血,却依旧不肯后退一步——他知道,只有拿下崖顶的弓箭阵地,下面的兄弟才有活路。
沈砚青在崖下,看着崖顶的战斗,心里焦急万分。他知道,赵虎他们的压力很大,崖上的吐蕃士兵数量比他们多,而且占据了主场优势。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峡谷深处有一道黑影闪过。他心里一动,立刻策马朝着黑影追去。黑影跑得很快,在黑暗中像一道幽灵,沈砚青紧随其后,不敢有丝毫松懈。
追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黑影突然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沈砚青。借着天边微弱的月光,沈砚青看清了黑影的模样——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吐蕃人?”沈砚青沉声问道,手中的“逐光”剑微微出鞘,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朝着沈砚青刺来。短刀的速度很快,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声,直指沈砚青的胸口。
沈砚青不敢大意,侧身躲开,手中长剑迎着短刀砍去。“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沈砚青只觉得手臂发麻,心里暗暗吃惊——这黑衣人的力气竟不比他小,而且刀法诡异,招招都朝着他的要害而去。
两人在峡谷深处缠斗起来,短刀与长剑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峡谷里回荡。沈砚青的“流云剑法”讲究快、准、狠,每一剑都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而黑衣人的刀法则更加阴狠,处处透着算计,像是毒蛇一样,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斗了约莫半个时辰,沈砚青渐渐摸清了黑衣人的套路。他发现,黑衣人的刀法虽然诡异,但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下盘不稳。每次黑衣人发起攻击时,下盘都会露出一丝破绽,只是破绽很小,稍纵即逝。
沈砚青心里有了主意,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让黑衣人以为有机可乘。果然,黑衣人立刻抓住机会,短刀直刺他的小腹。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