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饭菜如同嚼蜡,但我还是机械地塞完了。刚放下筷子,准备赶紧离开这个让我更觉格格不入的地方,一个身影就端着餐盘坐到了我对面。
是小野葵。她已经脱掉了食堂的围裙和帽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米白色连衣裙,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脸上还带着点忙碌后的红晕,手里拿着一瓶冰镇的柠檬茶,轻轻放在我面前。
“给…给您。食堂免费的饮料。”她声音不大,带着点局促,但眼神很真诚,“看您…好像没什么胃口。”
我看着那瓶冒着凉气的柠檬茶,又看看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忽然想起那天在游乐园洗手间门口,她也是这样递给我一张纸巾。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让我紧绷的神经莫名松了一下,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真心的、带着点疲惫的笑意。
“呵…咱们还真是挺有缘分的。”我拿起柠檬茶,拧开瓶盖,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走到哪都能碰上。”
小野葵先是一愣,随即也下意识地跟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是…是啊。” 但下一秒,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容僵在脸上,脸颊“唰”地一下变得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她眼神慌乱地左右瞟了瞟,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巨大的羞窘:“那个…先生…现…现在不行…我还在工作时间…如…如果您想…想做什么的话…只能…只能等到晚上…白天…不…不好的…”
噗——!
我刚喝进嘴里的第二口柠檬茶,毫无保留地全喷了出来!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咳咳咳!什…什么?!”我一边狼狈地擦着嘴,一边惊恐地看着她,“做…做什么?!你…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她那副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又带着点“我懂”的尴尬表情,我真是哭笑不得,百口莫辩!这姑娘的脑回路…也太清奇了吧?!我那句“有缘分”在她听来是暗示晚上幽会?!
“我…我就是字面意思!单纯觉得巧!没别的想法!一点都没有!”我赶紧澄清,语气斩钉截铁,生怕她再误会下去,“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你别瞎想!”
小野葵被我激烈的反应弄得更加手足无措,脸都快埋进胸口了,声音带着哭腔:“对…对不起!是我误会了!对不起!我…我…”
看着她窘迫得快哭出来的样子,我心里那点无奈和尴尬反而消散了不少,涌上一丝好笑和…淡淡的怜惜。这姑娘,心思太敏感,也太容易被生活逼得往歪处想了。
“行了行了,别道歉了。”我摆摆手,语气放柔和了些,带着点玩笑的意味,“那钱,我说是借你的,其实是开玩笑的。不用你还了。”
小野葵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不…不用还?那…那怎么行!那么多钱!”
“我说不用还就不用还。”我看着她,很认真地说,“拿着那钱,好好给你爷爷治病,也好好念你的书。别再去酒吧那种地方打工了,太危险。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别给自己背那么重的包袱。轻松点活。”
小野葵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紧紧抿着嘴唇,用力地点着头,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有“嗯嗯”的声音。
“别哭别哭!”我最怕女孩子掉眼泪,尤其是这种真心实意的感动泪,比刚才的误会还让我手足无措,“你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嗯…” 我环顾了一下充满青春气息的校园,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那就…当个导游吧?带我在这学校里逛逛?我好久没进过大学校园了,都快忘了是什么感觉了。就当…还我个人情?”
小野葵愣了一下,随即破涕为笑,用力抹了把眼睛,脸上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小开心的笑容,用力点头:“好!没问题!这是我的荣幸!安如桑!”
“安如桑…” 听到这个称呼,我微微恍惚了一下。李安如…这个名字,承载了太多明朝的沉重和复仇的决绝。此刻被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用这样清脆的声音、带着敬意和一点点亲近地叫出来,感觉…有点奇妙。
于是,在京都大学初春的午后,我,一个身负掀天使命、满脑子神佛妖孽的金丹修士(伪),在一个名叫小野葵的女大学生带领下,开始了这场画风格外清奇的“校园半日游”。
小野葵确实算不上专业的导游。她对学校的历史典故、名人轶事知之甚少,介绍起来磕磕巴巴,甚至有些地方她自己都搞不太清楚。但她很认真,也很热情,带着我走过开满花的长廊,指给我看据说有百年树龄的银杏树,告诉我哪个食堂的咖喱饭最好吃,哪个自习室位置最难抢…
她的介绍词通常是这样的:
“安如桑,你看那边那个红顶的房子!是…是音乐厅!听说隔音特别好!在里面练琴外面都听不到!”
“安如桑!这棵树!好大好大!秋天叶子黄了可漂亮了!就是…就是不知道它是什么树…”
“啊!安如桑小心!前面是情人坡!晚上…晚上很多情侣的!我们白天走这边!”
她说话时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活泼和一点点笨拙的可爱,阳光洒在她认真的侧脸上,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磨难的、纯粹的朝气。这种毫无心机、甚至有点傻乎乎的陪伴和絮叨,像一股涓涓细流,意外地冲刷着我心头那块名为“沉重”的顽石。
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坪。绿草如茵,不少学生三三两两地坐在上面看书、聊天、或者只是躺着晒太阳。
“安如桑,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小野葵看着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嗯,是有点。”我点点头。身体不累,但精神上那种紧绷感,在这种轻松氛围的浸泡下,反而显露出更深的疲惫。我走到草坪边缘一棵枝叶繁茂的樱树下,毫不讲究地直接躺了下去。柔软的草叶带着阳光的温度和泥土的清香,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光斑在脸上跳跃,舒服得让人叹息。
小野葵抱着膝盖,在我旁边坐下,学着我,也微微眯起眼,感受着微风和阳光。
“安如桑是做什么工作的呀?”她忽然轻声问道,带着点好奇,“感觉…好神秘的样子。那么厉害,又那么…嗯…特别。”
“我?”我闭着眼,随口胡诌,“做点…跨国贸易的小生意。古董啊,艺术品啊什么的。偶尔…也帮人解决点‘麻烦’。” 这也不算完全说谎,暗河的业务范围确实挺广。
“哇!好厉害!”小野葵的声音带着崇拜,“那安如桑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不像我,连京都都没怎么出过…”
“嗯,去过一些。”我含糊道,脑子里闪过明朝的疆场、富士山的熔岩、还有东京湾的黑暗深渊…这些“地方”,说出来能吓死她。
“安如桑的生活…一定很精彩,也很辛苦吧?”小野葵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感觉您…好像总有很多心事,很累的样子。就像…就像背着很重很重的东西在走路。”
我的心微微一颤。这姑娘,心思倒是敏锐。
“谁活着不累呢?”我笑了笑,语气带着点自嘲,“你为了爷爷的医药费,不也很累吗?大家都有自己的担子要扛罢了。”
“嗯…”小野葵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我的话。微风拂过,带来青草的沙沙声和远处模糊的嬉笑声。阳光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连日来的疲惫和紧绷,在这片安宁的草坪上,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丝缝隙,悄然松懈。
就在我意识有些朦胧,几乎要在这久违的宁静中小憩片刻时——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小野葵似乎凑近了一些。
一股淡淡的、属于年轻女孩的洗发水清香飘入鼻端。紧接着,一个带着无比认真、甚至有些颤抖的、近在咫尺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
“安如桑…”
我下意识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小野葵放大的脸庞。她不知何时跪坐在了我身边,双手紧张地攥着裙角,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直视着我,里面闪烁着一种混合着感激、崇拜、冲动和少女情愫的复杂光芒。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勇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我好像…很喜欢你。”
空气仿佛凝固。小野葵那近在咫尺的、带着孤注一掷勇气的告白,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本就疲惫混乱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尴尬又无措的涟漪。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瞬。这…这展开也太突然了!看着她涨红的脸颊和那双闪烁着纯粹光芒的眼睛,拒绝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目光触及她攥得发白的指节,想到她独自扛着爷爷医药费重担的脆弱,硬生生把“不行”咽了回去。直接拒绝,对这个鼓起莫大勇气的女孩来说,太残忍了。
“呃…这个…”我清了清嗓子,感觉自己的表情一定僵硬得可笑。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那些无忧无虑嬉笑的学生,试图组织语言。“小葵…你看,人生啊,有时候就像坐新干线,会遇见很多人。”
我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但疏离,带着点过来人的沧桑。“我呢,大概就是你窗外匆匆掠过的风景,一个…过客。可能今天之后,我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了。把精力放在一个注定要消失的人身上,太浪费了。” 我尽量把话说得委婉,希望能让她自己理解。
“而且,”我加重了语气,觉得必须把这点挑明,“我有女朋友了。她叫苏雅。我...很爱她。” 提到苏雅的名字,我心里稍微定了定神,也提醒着自己肩上的责任和与掀天同盟的羁绊。
出乎意料的是,小野葵听完,脸上的红晕未消,却忽然绽放出一个释然的、甚至带着点羞涩的笑容。她微微歪着头,声音轻快了一些:“嗨伊~安如桑,我明白的哦!”
她坐直了身体,眼神依旧明亮,但那份紧张似乎消散了不少。“我只是…只是想把这份心情说出来而已!‘喜欢’这种感情,憋在心里会很难受的,说出来,就轻松多了!这样…就没有遗憾了!” 她的笑容很干净,带着一种少女特有的、不计后果的纯粹,“安如桑不用困扰的!”
她这份坦率和“告白即圆满”的态度,反而让我心头微微一松,甚至涌起一丝莫名的…怜惜?真是个傻得有点可爱的姑娘。看着她努力挺直腰板、故作轻松的样子,一股冲动让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嗯…说出来就好。” 我的语气也缓和下来,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小葵是个好女孩,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真正值得你喜欢的、能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好男孩的。”
手掌下柔软的发丝触感传来,她似乎僵了一下,随即低下了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名为“尴尬”的沉默,比刚才她告白时更让人坐立不安。
“咳…” 我收回手,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小野葵也跟着站起来,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嗨伊…安如桑,今天…谢谢你陪我。”
“也谢谢你当导游。” 我努力让告别显得自然。
我们沉默地绕着校园又走了一小段路,气氛依旧有些凝滞。阳光依旧很好,草坪依旧青翠,但刚才那片刻的宁静与松懈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挥之不去的尴尬。终于走到校门口附近,我停下脚步。
“就到这里吧。” 我说。
小野葵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圈似乎有点微微泛红。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安如桑…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
这个问题让我心头一滞。卷入掀天同盟的漩涡,深入东京湾的诡秘,前路是神佛的算计和未知的血雨腥风…下一次见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明天会在哪里,会遇到什么。
我看着她期待的眼睛,终究无法给出任何承诺,只能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然而,这个答案似乎并没有击垮她。她反而扬起一个带着点倔强和奇异信念的微笑,用力地点点头:“嗯!但是…我相信一定还会再见的!”
她顿了顿,声音轻快起来,仿佛在说一个理所当然的真理:“因为…我相信天神的安排!”
“天神的安排…” 我咀嚼着这几个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掀天同盟的目标,不正是要掀翻这所谓的天神安排吗?她的天真信念,在此刻听来竟有些讽刺和悲凉。
“或许吧。” 我最终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保重,小葵。”
“安如桑也请保重!”
没有再回头,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校门。将那充满青春气息的校园、温暖的阳光,以及那个带着天真信仰告别的少女,都留在了身后。
校门外,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如同蛰伏的阴影,静静停靠在路边。林风靠在车门边,看到我出来,立刻站直身体,动作利落地拉开了后车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敏锐地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我情绪的低落和一丝未散的尴尬,但他什么也没问。
“老板。”他简单地招呼了一声。
我点点头,弯腰钻进车内。真皮座椅的触感冰凉,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和阳光。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清洁剂味道,以及一种属于“暗河”的、沉静而紧绷的氛围。
林风关上车门,绕回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发动了引擎。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
“回酒店?”他透过后视镜问道,声音平稳。
“嗯,回酒店。”我闭上眼睛,靠在后座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小野葵那句“相信天神的安排”还在耳边回响,与东京湾深处禺狨王的痛苦呓语、海坊主的冰冷蛊惑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光怪陆离又充满讽刺的图景。
车子驶离,后视镜里,京都大学的校门渐渐缩小、模糊,最终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那个站在校门口,带着倔强微笑说出“相信天神”的少女身影,也一同隐没在了都市的繁华背景之中。
小野葵那句“相信天神的安排”带来的微妙尴尬和沉重感,在回到酒店、重新投入掀天同盟那非人节奏的修炼后,很快被抛到了脑后。
接下来的几天,酒店套房几乎变成了一个能量激荡的微型战场。
齐天盘踞在客厅最大的沙发上,周身妖气翻滚,时而炽烈如火,时而阴冷如渊。他紧闭双眼,额角青筋暴起,嘴里不时蹦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针对牛魔王和天庭的恶毒诅咒。
他面前悬浮着那几块好不容易收集来的金箍棒碎片,黯淡的金属光泽在妖力冲刷下艰难地闪烁着微光,试图重新建立某种断裂的链接。每一次冲击瓶颈,都伴随着他压抑的低吼和沙发不堪重负的呻吟。
“秃驴!玄冥引再压三分!老子感觉那层膜快捅破了!”齐天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金瞳,对着角落里的黑疫使吼道。
黑疫使依旧穿着他那身不太合身的西装,盘膝坐在一块临时画下的简易聚灵阵中央。他双手结着复杂而古老的印诀,周身缭绕着丝丝缕缕灰黑色的、带着不祥意味的玄冥之气。听到齐天的话,他眼皮都没抬,只是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聒噪。凝神,导气归墟,冲击‘天柱’窍,而非蛮力冲撞。” 他指尖微动,一道更凝练的玄冥之气精准地打入齐天体内某个节点。
“嘶——!”齐天倒抽一口冷气,脸上表情扭曲了一瞬,但随即眼中金光暴涨,“哈!对对对!就是这儿!秃驴,有点东西!”
苏雅则占据了阳台的位置,那里视野开阔,水汽相对充足。她面前悬浮着几张绘制着复杂水纹的符箓,手指灵动地勾勒着,空气中的水分子仿佛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在她指尖汇聚、流淌、凝结,时而化作一面流动的水盾,时而凝成数枚尖锐的冰针。她的眉头紧锁,显然在尝试更高阶的控水技巧,精神力高度集中,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而我,则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对着一个特制的、刻满符文的金属球。掌心腾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温度内敛却蕴含着爆裂的能量。我小心翼翼地操控着它,尝试着将火焰的形态极致压缩、塑形,从简单的火球、火鞭,向着更精细、更具破坏性的结构转变——比如,一根细若牛毛、却能瞬间穿透钢板的火焰针。房间里弥漫着焦糊味,地毯和墙壁上多了几个不起眼的、被精准烧灼出的小洞。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精神力的剧烈消耗和一阵眩晕。
瓶颈。
瓶颈无处不在。
齐天需要重新连接他与金箍棒的本源,修复妖核的裂痕;苏雅需要将水系的灵动与符箓的固化完美结合;我需要将控火的“量”提升到足以威胁深海大妖的“质”;黑疫使则需要在指导我们的同时,不断解析和适应这个灵气稀薄时代的力量规则,优化他的“玄冥引”。
时间在汗水、妖气、水雾与火焰的蒸腾中飞速流逝。疲劳感如同跗骨之蛆,但没有人喊停。项羽、刘邦、许仙坟前的誓言,花果山的血海深仇,金蝉子冰冷的警告,还有那深海沟中传来的痛苦呓语和冰冷诱惑……都是抽打在我们背上的无形鞭子。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第五天深夜。
客厅里猛地爆发出一阵狂野至极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宣泄的快意和某种凶戾的威压,震得套房的水晶吊灯都在嗡嗡作响!
“哈哈哈哈!成了!老子成了!!”
是齐天!
我们几人几乎同时冲出房间。只见客厅中央,齐天傲然而立,不再是那副懒散窝在沙发里的样子。他周身澎湃的妖气如同实质的火焰般燃烧、收束,最终稳定下来,形成一层凝练深邃的暗金色光晕。他手中那根作为临时武器的晾衣杆,此刻竟隐隐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意,虽然依旧是晾衣杆的外形,但其“势”,已截然不同!
更关键的是,悬浮在他面前的那几块金箍棒碎片,此刻正发出低沉的嗡鸣,彼此之间仿佛被无形的磁力吸引,靠得更近了一些,碎片边缘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似乎在缓慢地自我修复、弥合!
“猴哥?”我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属于昔日齐天大圣的桀骜与力量感,心脏猛地一跳。
齐天猛地一甩手中的“晾衣杆”,带起一道撕裂空气的锐啸。他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容狂放而充满战意:“安如!秃驴!苏丫头!看见没?虽然离俺老孙全盛还差得远,但这点子力气……” 他目光如电,仿佛穿透了酒店的墙壁,直指东京湾的方向,“收拾个把藏头露尾的海虫子,绰绰有余了!”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足以焚山煮海的战火,感受着他身上那比富士山鬼王战后更凝实、更凶悍的气息,还有那几块终于有了“活性”的金箍棒碎片……
我知道。
大家,都准备好了。
深埋心底的疲惫瞬间被一种铁血般的战意取代。海坊主?禺狨王的残响?还有那深藏海底、散发着古老威严的磁力源?该去会会了!
“好!”我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明天一早!目标,房总半岛外海!”
苏雅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黑疫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终于要去给那些泡发的海产品‘消消毒’了。”
第二天,黎明破晓前。
暗河的黑色车队如同幽灵般滑出酒店地下车库,融入京都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没有多余的交谈,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大战前特有的、混合着紧张与亢奋的沉默。
车子一路向东,穿过渐渐喧嚣起来的城市,驶过宁静的沿海公路。天色由深蓝转为灰白,海平线上泛起一线鱼肚白时,我们抵达了房总半岛一处偏僻的私人码头。
咸腥而冰冷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大洋深处特有的气息。
一艘线条流畅、涂装低调却透着精悍的银灰色考察船静静停泊在泊位上。船体不大,但装备精良,船头甲板上固定着一些我们看不懂但显然价值不菲的探测设备。船身上没有任何显眼的标识,只有船舷一侧,用极小的字体刻着一个几乎融入船体颜色的水滴状暗纹——那是“暗河”的一个标记。
林风早已等候在舷梯旁。他依旧是那副干练的样子,看到我们下车,立刻迎了上来。
“老板,齐先生,苏小姐,黑先生。船已备好,补给和装备检查完毕,船员都是可靠的老手,知道规矩。”他言简意赅地汇报,目光扫过我们几人,尤其在气息明显不同的齐天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表示敬意。
“辛苦了,林风。”我点点头。
“走吧。”齐天扛着他的“晾衣杆”,第一个踏上了舷梯,步伐坚定有力,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摇晃的舷梯,而是通往战场的坦途。
苏雅紧随其后,神情专注,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符文骨片。黑疫使则整理了一下他那身宝贝西装,才一脸严肃地跟了上去。
我最后看了一眼岸边。朝阳的金光正努力刺破云层,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这短暂的宁静之后,等待我们的将是千米之下的未知与凶险。
深吸一口带着咸味的空气,我迈步踏上舷梯。
“出发!”
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银灰色的考察船划开平静的海面,犁出一道白色的航迹,向着那片笼罩在晨雾与深蓝之下的、蕴藏着古老秘密和致命危险的海域——房总半岛深海沟,坚定地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