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满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
林如英便看向裴恪:“裴将军?”
裴恪看了一眼项小满,似是征求他的意见,见他并无任何反应,才对着林如英拱了拱手,叹道:“不瞒林将军,我们确实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随着他缓缓讲述,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场规模算不得多大、却又异常凶险的攻坚战,便在这间险些成为废墟的议事厅内,完整上演了一遍。
林如英与张峰听得认真,神情也在这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中不断变化,却也只是在震惊与错愕中来回转换。
等裴恪讲完,厅内则又陷入沉寂,林如英已经注意到堂案上的那纸“血军报”,心里暗想这位陈胥,该是何等样人?
而张峰,在眯着眼睛沉思了片刻后,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咂了咂嘴,神情古怪地看着阎洛:“诶,你不是说这绝垠关内都是老弱病残吗?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悍勇?该不会是你眼花,提供了错误情报吧?”
阎洛好似没听见似的,连瞥张峰一眼都没有,依旧默默站在项小满身侧,岿然不动。
“诶,我说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我在问你……”
“行了!”张峰不依不饶,被项小满沉声打断,“阎洛的情报无误,那些守军的确不似精锐,还有许多没烧的尸体,就在西边城墙跟底下呢,你若不信可以去看看。”
张峰撇撇嘴:“看尸体还能看出是不是精锐?”
“当然看得出来!”项小满正色道,“从装备是否精良、身体是否强壮、年龄是否接近,以及身上旧伤特征都能……”
他说着,却察觉到张峰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不禁微微一怔,稍一思忖,便明白过来,心里升起一股暖意的同时,也不禁有些苦涩,“我知道,你是在为我作战不力找借口,但也不能把罪责推给别人吧?”
心里的小九九被拆穿,张峰脸色略显尴尬,皱眉瞪了项小满一眼,又对着阎洛憨笑一声:“你以前是影卫头领,现在是「玄衣巡隐」的将军,是他的心腹,让你为他顶个罪,你不会不愿意吧?”
“主公何罪之有?”阎洛语气冷淡却又真挚,“要真有,莫说顶罪,就算死,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都别说了!”项小满眉头微蹙,看了一眼阎洛,又环视另外三人,叹道,“确实是我轻敌了,原想着凭借五千步卒能一举夺关,没想到敌军早已有了必死之志,若我一开始就令所有骑兵充作步兵,伤亡会小很多。”
厅内再度安静下来,其实众人都能看出来,这次的确是项小满指挥不力。
尤其是裴恪,早在攻关最初,聂云升提醒关内有所异动,敌军士气大振,项小满却只回了一句「再振也只有两千守军」时,他就已经开始担心会出什么纰漏,也正因如此,在攻关受挫时,他才跪地苦谏,让项小满先行撤退。
不过,知道归知道,众人都不会说出来,这是对统帅威严的缄默保护。能主动提起的,并且还想着法为他开脱的,也就只有张峰这种直白性子了。
“好了,现在讨论这些没有意义!”一直沉默的林如英终于开口,“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想想,该如何应对正在赶来的黑甲军。”
她把堂案边倒地的烛台扶起点燃,已显昏暗的厅内顿时亮堂起来。
“我军刚刚经历大战,关城各处防御设施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坏,眼下尚不知敌军兵力几何,据此还有多远,但以其三千先锋军的人数和被伏击地点来推断,后续援军少说也有两倍之数,据此也不过两日路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羊皮地图展开。
映着烛光,项小满注意到上面勾勒出的一条线,从东北到西南,圈出五个节点,依次是:代郡与北陵郡的交汇点鸡岭关、北陵郡郡治闾州、北陵郡与临仓郡交汇点绝垠关、临仓郡郡治璋城、以及临乡郡郡治景州。
张峰和裴恪也已走近,仔细端详起图上内容,裴恪问道:“林将军,这条线是?”
“我军面临的危机。”林如英解释道,“我们攻打绝垠关的最初目的,是截断罗不辞大军退路,可现在,截断是截断了,也已陷入敌军南北夹击的险境。”
她顿了顿,指尖点着鸡岭关和景州,“一旦罗不辞得知绝垠关丢失,一定会率兵回援,而孙礼残部逃回去报信,其后续大军也会加快行军速度,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怕什么?”张峰不以为然,“我军一万五千轻重骑兵,几乎没有什么折损,新老步卒加起来也有近三千之众,合近两万兵力,会守不住这一座小小关隘?”
林如英立即反问:“那你又如何判断,罗不辞回援,会带多少兵力?”
张峰哑然,一旁的裴恪则沉吟道:“倘若我军只是在攻打过程中,罗不辞或许会分兵来救,但若是得知关隘已失,必会全军撤回。”
“就是这个道理。”林如英点了点头,又看向项小满,“临仓郡的援军能这么快赶到,想必在你们攻击关隘之初,这关城守将就已经派出快马去求援了,那罗不辞那边?”
“援军应该也已经在路上了。”项小满应了一声,将聂云升漏掉几个传令兵的事说了出来,而后又道,“不过,在离开平章关之前,我已派卞承前往鸡岭关,将我军出兵一事告知燕叔,想来他应该能有所防备。”
“不过……”他停顿片刻,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那枚青铜虎头印信,沉吟道,“如果罗不辞全军回援,只怕燕叔也无法全部拦住,所以,我们还需防患于未然。”
林如英见项小满似乎又恢复到攻打关隘前的自信,目露一丝欣慰,问道:“你可是有主意了?”
项小满不置可否,仔细盯着面前的地图,目光来回移动,最终停在两处位置。
“那就比比速度吧。”他长舒了口气,“阎洛。”
始终如影子般静立的阎洛上前半步,抱拳道:“在!”
“你即刻启程,”项小满从怀中取出一块赤玉兵符,“持我令箭,前往五门关和九口关,命苏新覃、陈洵二将各领本部五千兵马,袭扰临仓郡各县。”
阎洛接过兵符,仔细收好,抱了抱拳,迈步就要离开。
“等等……”项小满又突然将他叫住,想了想,说道,“另外,再派人前往梁县,取来守将黄榷,眼下整个冀北,除了岷洮,也就他手下还有四五千可战之兵,命他带领所有将士,赶赴九口关,静待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