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之初,女泽天神兴起,诞万兽已滋大地。
她徒手捏造,不同的穷奇色彩。
居于层林之中的七彩神鹿,独居傲雪凌山的雪狮,称霸海底万丈的鲲鹏,游于日月星辰的应龙。
以及,天地初开,第一只凤鸟“凤凰”。
凤凰浴火重生,随火凌天。遨游天地间时,唯它一只。
传闻,凤凰喜自由爱山海,不受拘束。唯一捆绑它的,仅有几百世前,与它缔结契约的神之子“玹灵子”。
命契相缔,生死相护。生命垂危时,凤凰之形便会出现,救他于水火之中。
当下——
黑潮洞窟里,玹灵子踉跄起身。
凤印出现不假,眶别百世的声色落于耳畔时,他仍有些震色。
他与凤凰,仅有几面之缘。
因凤凰不喜拘束,玹灵子哪怕召唤它,也找不到鸟儿所在。
并且,凤凰气性高傲,即便唤他主上,也从不称呼“您”。
凤凰视这段契约,为它的枷锁,它多有不满。
不过,每每玹灵子陷难时,凤凰之语总会落在耳畔,救他一回。
意识在拼接重合时,玹灵子便摩梭起洞窟。
他知晓,不能在此久待。
他向前走着,感到吃力不少。
迷雾的夺舍仍令他恍惚,难以撑住身躯。这样的形状下,他行走并不易。
而族人们,怕是都被打散了。
一场酣梦,竟有如此是非。
玹灵子朝前走着,临近瀑布时,他探了手伸出去。
瀑水很浅,轻轻伸过就捞了空。但是,他仍然难以目测前方情状。
须臾,为了安全着想,玹灵子需要一道光,为他破瀑而出。
“玹灵剑!”他召唤出本命剑,掌中手劲不足的他,只能双手握剑。
他奋力挥动剑气,挥出了一道强波。
“劈拉——”水瀑断开,剑光为他带出了一面景色。
是河流,延绵无尽的河流。周围,有着岸地。
于是,玹灵子几番辗转,下到河岸上。
生息的渐渐恢复,让他意识逐渐清晰,能见度也一点点攀升。
然而,四面的陌生,族人的离散,种种感触像不安的漩涡,将他困在里头。
玹灵子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衣装的金光也在无意中恢复亮色。
“簌簌——”忽然,左侧的幽黑丛林中,出现异响。
玹灵子二话不说,捏紧玹灵剑就劈了一道弧光而去。
“咻——”“砰!”
光波砸到了盾形物质上。
玹灵子正面丛林,警惕起来。
“谁?”
他端目而望,紧盯里面的任何一处骚动。
然则,里头扰出动静的人,却在听到他的话语后,更加肆意起来。
“簌簌、簌簌——”
面对未知的事物,玹灵子不得已又劈了几剑。
但所有的光弧,都被遁形物质打散或吞并。
一个人,在朝他走来。
玹灵子后退几步,面对未知的恐惧令他想逃。
打不过,那就力求躲过去。
他步步后移,岸边的水潮已湿润不已,稍有不慎就会栽入河中。
正说着,刚恢复意识的他,就脚下一滑,向下栽去。
“啊——”他喊了声,并不大。
金衣贴近河流,发丝微垂入海。
正当身躯即将拥入河水怀抱时,那道黑影迅速闪来,搂住了他的腰肢。
速度好快!
玹灵子讶异着,人正反应时,已经被捞了起来。
他上仰回去,满身金光扑在人怀里时,照亮了那人脸庞。
玹灵子愣神了,目之所及中多有意外。
“河里很危险,小心些。”前人说着,下视的赤眸与他相视。
二人对视,眸光千百中,各有神色。
然不久,明怨生便松开了手,他卸下己身外袍,绕身一圈后盖在玹灵子肩上。
玄袍落下,金光被遮了大半。
明怨生帮他理着帽沿,确保光芒能被遮住。
然而,玹灵子却一直注视着他。
多日前不曾见到的脸庞,总算得见。
玹灵子记得他,记得这个人年少之时。
那时的他眉眼弯弯,笑容和煦到光是一见,就灿烂不行。
高冠马尾的他,鲜衣怒马,恣意妄为。
可当下,明怨生的眉宇中却失去了这抹亮光。
他眉骨挺立不少,剑眉星目,公子翩翩。
面容的俊朗,抹去了从前存在的一切。
是一人,却不是一人。
明怨生不再冠发,青丝披散在肩后,编织着不少细麻与银铃。
他的额前的发面几乎都后揽在耳后,将额心的红钿,衬托的格外注目。
银铃响,贴身衣。红绳缠腰铃声断,一身装束盛少年。
明怨生的双耳上,挂着两颗血流一般的红石。这红石,为他妆点出独一份的异域美。
九黎本就是银铃多饰之国,他的这副样貌并不意外。
明怨生道:“等身体恢复好后,记得把外袍还我。”
他说着,向前走去,沿着岸边。
身后,玹灵子愣愣地盯着他,一步未挪。
见人没跟,明怨生停步扭头:“怎么不跟上?”
话落,玹灵子挪步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隔着的距离能塞下四五人。
玹灵子一路在其身后,端详着他。
明怨生变化很大,他的音色沉重了,容貌俊朗了,就连身高都悄悄拔了不少。
可望着这副身影,玹灵子却有理不清的杂乱。
心口,疼一会痒一会。他心疼、他雀跃。
两种心境交杂,是是非非杂乱错堪。
一路上,两人都没讲过话。唯有声响的,就是河流和铃铛。
明怨生同他一样,几乎是漫无目的地寻着出路。
他们对这都是未知,唯有探路斩棘。
走了许久后,二人找了一处木桩歇息了下来。
明怨生携来木柴,点燃了篝火。
火光亮起时,才让他们的面容,在对方眼中清晰不少。
过后,两人又分别掏出藏在百宝囊内的食物,分享起来。
篝火滚着星光,玹灵子恢复了不少,掀下了帽沿。
有了控制后,他就不再散发光色。
二人默不作声的啃着吃食,谁也不多话。
场内,火光声滋滋作响,寂静无声。
“我们从前睡过,再相见,君主就没任何话语可讲?”
“咳咳!……”玹灵子呛到了。
从前的事,他怎会忘得一干二净。玹灵子强装镇定。
“你……希望吾说什么,不过都是些年少的荒唐事罢了。”
“……嗯,的确荒唐。”
明怨生起身,卸下腰间水壶,到了河岸边。
玹灵子在后,啃咬膳食的动作,小了不少。
他淡过眸色,不再看向明怨生。
他自知需要戒律,来隔绝从前的事情再度发生。
可是从前……总那样美好。
山海界没有年岁的概念,若非要论年段。几百世之前的他们,的确都是年少之时。
那时,玹灵子容貌淡落,不如当下俊美。发丝,也不曾长到这种地步。
那时,明怨生也一如此般,轻身淡颜。他满身都挂着轻者气,只顾着寻求爱与不爱。一张笑面,也肆意开朗。
可如今,他们都长大了,各自成为了君主。
他们都该理解,彼此只会是宿敌,绝无第二可能。
明怨生舀了水回来,分给了玹灵子一些。
记忆的苍老,其实令他也想不起,从前的种种。
只是心畔萦绕的侧动,重叙了老旧的色彩。
望着玹灵子时,他总没法做到无视,总做不到平静如水。
他、还念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