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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雨哗哗落下,偶然间有些入冬的迹象。
琉石最终碎裂,禁锢的丹田也解封出来。
飘零落雨间,玹灵子从屋中苏醒。
他撑着腰起榻,阵阵酸麻传导而来,全身没有一处舒适之地。
屋子已然空了,完好的衣裳躺在榻尾。
玹灵子扶着额,心口一阵痒痛。
他确定,红线没有死灰复燃。
只是,胸口的痛几乎萦绕全身,从开始到现在。
他张望四周,没听到一声动静,没探到一丝妖力。
明怨生走了,犹如将他掳来时那般,转瞬即逝。
玹灵子起身,穿好衣裳。
金衣遮盖的腿部,不是红痕就是牙印。
骨头的酸痛,让他走上几步都艰难。
在整理好着装后,玹灵子打开了门,化为一缕金风飞走。
回至府邸时,赵璐恰巧在堂内等待。
她向玹灵子传递了明怨生的信件与口令。九黎部队将会于一日后启程回朝。
明怨生承诺,九黎将不会再派兵攻打羲和,他将向其父禀告朝云的不忠,即便这是有人从中作梗。
而那之后,便是山水相隔,再待相逢。
玹灵子阅完信件,一板一眼皆是正常来往的书信。
明怨生写在信中的话,正统的不行。
但玹灵子知道,他此行带来的情愫,全留在自己身上了。
想到此,他愤怒地将信纸撕碎。
但稍后,又不得不粘回去。这是公信,并非给他私人的。
一日后,九黎果真启兵回朝。
玹灵子借口身体不适,让赵璐代替自己出面,欢送了九黎将士。
这期间,他没再见过明怨生。
九黎援军回到故国,后方就可安然无恙。
羲和的前锋继续攻打,将所受耻辱一一讨回。
一月后,君王班师回朝,独留王军在此。
玹灵子回到高天殿宇中,继续坐在君王的龙椅上,看册、上朝。
听闻九黎少君再度出现,天师承桑紧张得不行。
但在看到徒儿安然无恙,红线不再生长时,她安心了。
君王就当这样,不为任何事物所动。
堆在书案的册子越来越多,打仗期间,所有事物都需统筹。
同时,一叠叠军报也堆积如山。
羲和后方安固,郎焕继承了哥哥的衣钵,提拔成了新一任的守城将领,称号焕枫将。
他顺应哥哥的名号,取了同为秋季的称谓。
然而秋,却一步步走远了。
此间,月君领着大部队乘胜追击,将所有原属于羲和的国土,都抢了回来。
而犯下的血海深仇,也代表着羲和与朝云间,只有你死我亡。
山海界311世——
羲和兵部充援,军队大分小部,呈群众之势进攻朝云。
其中,军师“义云”擅用诡计,其所在部队瓦解了朝云边防一城。
羲和死亡将士,三千七百四十六人。
山海界315世——
朝云集中炼魂之术,为了抵御外敌,巫长剑走偏锋,达到血魂境地。
然而,操纵此术法之人,皆不幸惨遭到反噬,成为厉鬼。
羲和拼死抵御,誓不挪一寸境地。谁料敌军,不攻自破。
羲和死亡将士,一千六百六十六人。
山海界322世——
两方签订休战书多年,然而休战中途,朝云却突然毁约,奇攻羲和。
夜晚,羲和一支不敌朝云,全军战死,命丧沙谷。
羲和将领“双玉”荣死,羲和死亡将士多达三万六千五百七十九人。
山海界331世——
朝云国主离都,领兵出征。羲和君主不为所动,在王都寸步不挪,以稳固后防及流民之事为主。
同年,羲和军陷入下风,退还占领一城。
两方焦灼不分上下,羲和死亡将士,六千七百三十一人。
山海界345世——
朝云内部出现叛乱起义军,朝云王连夜狼狈回都。
经查实,起义军队因不满君主的昏庸暴虐,而爆发起义。
从前背叛九黎军队之人,正是起义军头领手下。
羲和死亡将士,一百五十一人。
山海界351世——
朝云内忧外患,羲和趁乱乘胜追击,大破敌国多城。
短短几年,占领朝云城邦多达百座,吞并朝云“地土”领域近数一半。
羲和死亡将士,五万八千四百二十二人。
山海界369世——
朝云国内乱起义军被尽数剿灭,国土仅剩“天国”,地土已全部化为羲和版图。
朝云成众矢之的,强弩之末。
王君玹灵子入军,一同踏入朝云焦土。
羲和死亡将士,一万两千三百四十五人。
山海界377世——
青史记载,此世为朝云灭国之时。
……
末日焦土,天崩地裂。
玹灵子脚踩黑土,紧锁眉头的望着眼前之境。
他身后是乌泱泱地羲和大军,眼前是正处于坍塌的朝云国。
地土、天国。一览无余。
烈火吞噬国邦,天国不断掉下碎石,砸向地土。
千钧重的浓烟与烈火,吞噬着仅存的一切生命。
远方飞窜的黑点,是羽民们张开翅膀,四散逃亡。
但是,他们逃不远。
因为空中,到处都是羲和士兵。
近乎百世的仇恨,让杀戮成为唯一能平息的准绳。
羲和士兵们手捏长枪,穿戴完好的刺杀每一个试图逃走的朝云羽民。
他们粗虐的拆断羽民翅膀,用戏谑的愤怒残杀所有民众。
哪怕是手无寸铁的孩子,都逃不过命运的结局。
朝云的国主,则疯疯癫癫地站在天国之边,摇摇欲坠。
他朝地下的千军万马嘶吼:“义云!哈哈哈哈,千万年过去了,这个位置,还是我一直坐到头!外绑人,休想抢夺吾的皇位。”
国君喊着,仰天癫笑。
他口中的义云,身着一身素裳,站在万军之前。
赵璐抬首,耻笑:“我这痴傻的皇弟,独自在恐惧中度过了千万年。如今朝云灭国,他想着的竟然还是皇位。”
突然,国君纵身一跃,从万米高空坠下。
他已失了翅膀,所有的荒力也使用殆尽。
跃至空中,是作为亡国君主的谢幕。飞翔在空中,也是顺应羽民生死追寻自由的步伐,飞蛾扑火。
细小的扑通声传来,朝云亡国君主,摔成了一滩肉泥。
肃穆的羲和军聆听着这场盛宴,万军人中,唯有玹灵子感到不寒而栗,不愿再看。
他不敢去听民众的哀嚎,友军的欢声。
来此之前,他只想过灭国,却没想过屠民。
玹灵子原本勒令了所有将士,不准残杀百姓。但是一个个将士下跪,一位位士兵放下武器请求。
所有人,都说着同一句话:请君主,灭尽羽民。
仇恨,血海深仇的仇恨,让他们无法与羽民成为未来的同族。
看着跪满营内的将士们,玹灵子抿着唇,收回成命。
当下,士兵们满足了。惨烈的天国地土,曾经荣光的王国,化为一片灰烬。
朝云的残乐上演许久后,赵璐提着裙边,走上前来。
“君主。我身为朝云的公主,享受朝云百姓的爱戴多年。一百多世以前,我来到羲和的军营,成为了叛徒皇室。当时,我同君主说了一句话。
义云愿为羲和马首是瞻,只求事成之后。请君主赏宝剑,赐死。”
赵璐说着,伸出双手,眼中挂泪的望着玹灵子。
“现下,义云恳求君主、成全此誓。”
素裳飞天飘扬,青丝随舞飘扬。今日,赵璐舍去了一切饰品。
玹灵子看见,她的手在颤抖。
他挽留起她,“公主,您虽成了朝云的叛徒,但是当下,您却是羲和的贵人。吾仍然有很多不解,想一一询问你。您就不能……选择留下吗?”
话落,赵璐摇了摇头,阖眸间泪水滴落。
“不了,君主。我实在太累了,累到走不动一段路了。这千万次的倒流,已经令我丧失本真。我不愿再待,还请君主给我一份解脱。”
赵璐持着笑,那笑意与悲脸毫不相配。
但笑,是她对解脱的向往。
挽留无法,玹灵子也不再多说。
他幻变出一把匕首,一把镶嵌不少宝石,巧夺天工的匕首。
玹灵子将其放在赵璐掌中,对他柔眉一笑。
“公主,一路走好。”
赵璐闻言,点了点头。
她提着裙,走回了原先的空地。
期盼死亡的这日,她等了很久。可对真实死亡的害怕,却萦绕脑海。
赵璐拔出匕首,双手捧着它,抬于空中。
尖刺的那处对准了她的脖颈,赵璐眼中映照的却是亡国景象。
片片风吹来,掀动灰烬掠过身边。
素衣如水波飘扬,长丝将她衬的净美。而眼中的泪水,也顺着风尾,扬于空中。
“地脉啊,我完成了你的要求,希望你不会食言。”她独自说着,问着那个带她来到此地的灵智。
心底,空荡的镜界中,传来一声叹息。
地脉:“吾不会食言。再见了,赵璐。”
赵璐闻言一笑,得到满意答案的她,紧握匕首蹙的一下刺穿己身喉咙。
捆绑于心底的锁链,终于断开了。
脖颈刺穿的巨痛,让她喊不出一丝声音。
是巨痛,也是解脱。
“璐!”影从后方奔来,接住即将倒地的她。
那个在人前人后都不苟一笑的影,现下竟如决堤崩溃的河流,嚎啕哭了起来。
“露……呜呜呜。”她握着赵璐的手,不舍地牵着她。
赵璐躺在其怀中,血染红了素衣。
泪珠不断滋生,将她变得泪白。
匕首刺穿喉咙的她说不了话,影只能在其喉处附上神力。
“咳咳……影……我很抱歉、一直没回应你的爱。其实,我更希望……如果有奇迹……你能到我的世界与我重逢。因为在那里的,才是我……”
“我对你有心,但……你还是忘了我吧。”
赵璐念完最后一词,长绝人间。
她唇角勾着微笑,灵魄离体后升空而起,逆流而行。
山海界377世,朝云灭国,亡国君主坠空而死,亡国公主自戕而死。
义云,成为了不会再出现的传奇人物。
而她的侍卫“影”,也在埋葬了公主尸首后,殉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