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孩露面,夏锄禾便一直盯着这对母女。
此刻,见母亲寻死,夏锄禾也跟着纵身一扑,险之又险地抓住女人的一只脚踝。
夏锄禾忙把另一只脚也抓上,将身一沉,马步半扎,“嘿”地一声把女人提上来,甩到地上。
“寻什么死?你孩过几年还要再次手术,你死了,谁给她赚钱?”戴着耳塞的夏锄禾,骂得超大声。
女人不甘心回吼:“她不是我孩子!她是怪物!她不是人,也不是机械!你说她是什么?!”
女人看了眼孩子,发疯似地冲过去:“这样的怪物,还活着做什么,干脆我把它一起带走!”
经历过女人跳楼,黎秋生早有防备,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女人,大声道:“别急,别急,你孩好着呢。”
夏锄禾冲医生笑了笑:“郝医生,麻烦给孩子脱掉……”
郝医生叹气:“没见过这样的家长,没想清楚就同意手术方案,幸亏没做,做了不是害孩子吗?”
郝医生在小孩身上一阵敲敲打打,机械外壳脱掉,露出小孩穿着贴身睡衣的柔软身躯。
小孩反应挺慢,迟钝地叫了声“妈妈”。
女人的尖嚎戛然而止,跷着脚看热闹的六儿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手术室内外陷入诡异的沉默。
女人干巴巴地问:“医生,咋没给我家孩子做手术?”
郝医生扫了眼夏锄禾,道:“刚才只是装上外壳,给你看看效果,虽然后面还会抹一层仿真涂层,但我估计就算有仿真涂层,你也接受不了孩子的变化。看你这反应,手术还是算了吧,剩下的信用币,退回家给孩子买点好吃好喝的,病人有啥心愿尽量满足一下。”
女人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六儿,问:“咋、咋办?”
六儿喃喃:“怎么会这样,按流程不是直接做手术吗?”
夏锄禾偏头,抠下一颗耳塞,手放在耳边随时准备把耳塞放回去。
她好心解释:“我跟郝医生说,有些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弱,特意让她先给孩子做了个外壳,给你们看看效果。看,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吧?不然白搭进去两条命。”
要问郝医生是哪位,为什么听夏锄禾的建议……
她就是……因为夏锄禾坑蒙拐骗而怒赚两千的体检医生。
不,不止两千,夏锄禾碰瓷了好几家店,让郝医生当天收入暴涨,一天赚的比一个月都多。
反正只是听取一个有利无害的建议,郝医生当然照做。
六儿脸颊抽动:“还好你考虑周全,不然她跳下楼变成灵体,你和小秋都活不了。”
夏锄禾无奈叹气:“又不是我们鼓动小孩做手术,关我们什么事?既然救下了这对母女,帮她们认清了内心真正的想法,你就放我们走吧。”
六儿脸颊继续抽动。
黎秋生嘀咕:“抽什么抽,机械做的脸,怎么可能和人类的神经完全一样?”
戴着耳塞的她,自以为声音极小,其实在场其他人听得清清楚楚。
郝医生察觉到危险,悄咪咪把孩子一提,退到手术室内,锁门。
六儿暴怒,召唤无数无人机自空中而来,各类器械也聚集在楼下,毫不客气地对大楼展开攻击。
与此同时,她开始唱那首勾人想起伤心事的歌。
“睡吧,宝贝
不怕夜长
……”
夏锄禾赶紧塞上耳塞,从农场中拿出找到的证据,一张来自公民接口的购买合同,上面清清楚楚写明六儿是第111批仿生人,拥有类人的智商和情感,几乎与真人无异。
六儿被生产出来的目的,就是做公民接口的接线员,处理真正人类的琐事。
毕竟,高度发达的双生城,人类可以从苦活、脏活、累活中解脱出来。
接待游客的小球是机械、路上的施工队是机械、挨骂的接线员是机械、日行三万步的巡警是机械……
旅客是人、反映悬浮车问题的公民是人、砸烂酒店雕像的是人、主管是人……
六儿不是人,她被造出来很久之后才明白这一点。
当夏锄禾看透她的真实身份时,天上出现一条黑色的裂缝。
夏锄禾举着购买合同:“六儿,冷静!你好好回忆我和小秋与你的相处,我们一直把你当成人。”
六儿面目扭曲:“你要是把我当成人,怎么费尽心思拿到这张购买合同?!骗子!骗子!”
无人机呼啸而过,夏锄禾矮身躲过。
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毫不减速,削过呆滞的小孩母亲。
螺旋桨的速度太快,女人的头颅从脖颈缓缓滑落,她垂下眼睑,看着身体,慢慢眨了眨眼睛。
……
夏锄禾跑到黎秋生身旁,递给她一条铁棍。
二人二棍,舞得虎虎生威,靠近的无人机被一一打落。
然而被打落的无人机,很快摇摇摆摆地重新飞起来,比打不起的丧尸还缠人。
夏锄禾贴在黎秋生耳边吼道:“你防守,我去拆无人机。”
无论是无人机,还是施工队,它们造出来都是给人用的。哪怕自动化程度超高,人类也会为自身安全,为机械安装一键关闭的按钮。
六儿虚构的世界,在购买合同出现的一刹那被打破,原本藏起来的按钮通通暴露。
夏锄禾蹲身,摁住被打落在地的无人机,一一关闭。
被关闭的无人机越来越多,天上的裂隙越来越大,越来越低。
“往外跑!去弄施工队!”夏锄禾喊着,率先冲向医院大楼外。
黎秋生虽然听不清夏锄禾的喊话,但仍老老实实护在她的身后,为她清除所有的危险。
……
施工队被接连按停,天上的裂隙扩大成一米宽,几乎触手可及。
裂隙之外,是灰蒙蒙的天空。
仍在运行中的施工队发疯似地刨大楼根基,大楼摇摇欲坠。
来不及了……
夏锄禾掏出爪钩,向上一甩,卡进裂隙外,攀着绳子向上,终于跳到裂隙之外。
黎秋生扯住绳子末端,被夏锄禾用力提上去。
大楼轰然倒塌。
她的耳畔不断回响——
“梦里有片清水塘
旧齿轮,也轻轻转,
玫瑰开在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