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变城。
城墙之上,裂痕如狰狞的伤疤,自墙垛蔓延至墙根,仿佛随时都会在下一记重击中坍塌。
被投石车反复轰砸的垛口早已不成形状,碎石与断木狼藉遍地,残破的城楼在呜咽的寒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连续两日不眠不休的血战,已经将守军的血肉与意志一并消磨到了极限,每一个还站着的士卒,眼中都只剩下麻木的绝望……
汉军阵前,一座连夜用土石垒起的高台之上,崔钧站在上面,神情冷漠地望着那座摇摇欲坠的孤城。
他的目光穿过城头那面早已被硝烟熏黑、被箭矢射穿了数个窟窿的“魏”字大旗,投向了更北方的中山国方向。
“一个时辰前,锦衣卫传来密报,魏将司马进率领援军已过卢奴,最多再有两日,其先锋骑兵,便可进入巨鹿境内。”
崔钧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这份平静之下,却蕴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巨大压迫感,压得身旁的刘封与张苞几乎喘不过气来。
“时不我待。”
崔钧缓缓收回目光,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南变城,也是时候拿下了。”
说罢,他缓缓回头看向刘封。
“床弩,可曾就位?”
“回郡守!十架新式床弩已全部运抵,按您的吩咐,部署于各处要地,早已准备就绪!”
刘封抱拳应道,声音沉稳有力,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好!”
崔钧微微眯起眼睛,眸子里闪过一丝寒芒。
他抬起手指,遥遥指向南变那扇伤痕累累、布满箭孔与撞痕的城门,森然道。
“从现在开始,所有床弩,不必理会城头守军,集中全部火力,给我对准城门!我要你们用最短的时间,将它给我轰成碎片!今日,我要一举破城!”
“喏!”
随着崔钧一声令下,汉军阵中,十头狰狞的战争巨兽被缓缓推出了掩体。
这些刚刚从常山郡运至此地的杀手锏,是汉军科学院在原有床弩基础上改良而成的新式武器。
它们的体型更为庞大,结构更为精密,威力比之上次汉魏相争之时,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嘎吱……嘎吱……”
随着数十名壮硕的汉军士卒合力转动绞盘,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响彻阵前。
巨大的弓臂被缓缓拉开,一根根粗如儿臂、长达丈余的特制弩箭被安放上弦。
那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巨大箭头,在冬日惨白的光线下,仿佛死神即将睁开的嗜血眼眸……
与此同时,在南变城两侧,由汉军连夜挖掘堆砌而成的数个土坡上,数千名弓弩手也已引弓待发。
他们的任务,便是对城头进行无休止的覆盖式打击,将魏军死死地压制在城墙之后,为床弩的破门行动,扫清一切障碍。
“放!”
高台之上,刘封手中的令旗猛然挥下!
“嗡!”
一声仿佛能撕裂耳膜的恐怖尖啸骤然响起,十架床弩同时发动!十道致命的黑色闪电脱弦而出,带着无可匹敌的毁灭之势,狠狠射向了南变城门!
“轰!”
第一轮攒射,城门便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坚实的铁皮护面被轻易洞穿,厚重的门板上瞬间多出了十个狰狞可怖的巨大窟窿,破碎的木屑混合着扭曲的铁片向城内四处飞溅。
城门后方,几名试图用身体和沙袋加固城门的魏军士卒,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这恐怖的巨力直接贯穿,连人带沙袋被死死地钉在了街道之上。
城门在连续两日的猛攻之下,本就濒临崩溃,此刻面对床弩的毁灭性打击,更是雪上加霜……
“放箭!”
不等魏军从第一轮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土坡上的汉军弓弩手也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咻咻咻!”
刹那间,成千上万的箭矢遮天蔽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向着城头倾泻而下。
城头的魏军在密不透风的箭雨压制下根本抬不起头,甚至连露头观察一下城外的情况都成了奢望,任何试图反击的举动,都会在瞬间招来数十支箭矢的集火。
“轰!”
“轰隆!”
“咔嚓!”
床弩的轰击在继续。第二轮,第三轮……
“轰!”
那扇承载了南变守军最后希望的城门,在持续不断的毁灭性打击下,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伴随着巨大的碎裂声,轰然倒塌,化作一地残骸。
南变城,告破。
“杀!”
早已蓄势待发的张苞,眼中爆射出嗜血的寒光。
他猛地一挥手中长槊,双腿狠狠一夹马腹,率领着千余汉军铁骑,如同一股奔腾咆哮的赤色洪流,朝着那洞开的城门缺口,狠狠地冲了进去!
当汉军重骑的铁蹄踏入南变城的那一刻,战斗,便不再是战斗,而是一场冷酷高效的屠杀……
汉军将士胸中积攒了三日的怒火与仇恨,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冲向每一个仍在抵抗的魏军,他们要用魏军的鲜血,来告慰那些在攻城战中倒下的弟兄!
当晚,南变城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映红了半边夜空。凄厉的惨叫声与绝望的哭喊声响彻一夜,最终,又渐渐归于死寂……
一夜过后,南变城内,再无一个活口。
崔钧用一场惨烈无情的屠杀,向整个冀州所有的世家大族,宣告了他的归来,更宣告了汉家天子不容违逆的意志……
而后,汉军兵锋毫不停歇,向东长驱直入,进入了安平郡内。
当他们兵临南宫城下时,南宫城的守将显然还未从南变的血腥中吸取教训,依旧心存侥幸,试图依托坚固的城池进行抵抗。
可是崔钧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甚至连劝降的使者都未曾派出。在连续三日不计伤亡的猛攻,付出近千名士卒伤亡的惨重代价后,汉军再度破城……
紧接着,便是第二场屠杀。
南宫的冲天火光,彻底摧垮了安平郡所有抵抗者的最后勇气。
当汉军兵临堂阳城下之时,崔钧依旧照例派出了信使前去纳降。
但这一次,信使甚至还没能靠近城门,堂阳县令便领着城中大小官吏、世家代表,将官印、户籍、兵械图册高高举过头顶,在距离城门五里之外的官道上跪伏于地,迎接王师的到来……
在堂阳的表率之下,安平郡其余诸县,再不敢有丝毫的抵抗之心。
他们纷纷派出使者,带着县印和地图,争先恐后地跪迎汉军,唯恐落于人后,招来南变、南宫一般的下场。
数日后,当崔钧率军抵达安平郡治信都城下时,这座坚固的郡城已为他敞开了大门。
他的族亲,在冀州之乱中幸存下来的安平崔氏子弟,早已率领族中私兵先一步控制了城池,将那些负隅顽抗的魏国官吏尽数拿下,锁在囚车之中,恭敬地等待着崔钧的到来。
至此,安平郡,尽数重归汉土。
就在崔钧入主信都府衙的当晚,他便再次得到了锦衣卫的密报:魏军司马进所率的援军,已至巨鹿郡东部的魏昌县。
崔钧当机立断,留下张苞率三千兵马坐镇信都,整顿安平防务,清剿残余。
自己则亲率刘封及汉军主力,星夜兼程,一路向西,加速赶回巨鹿郡治,这次他不仅要拿下廮陶城,还要一口吞了司马进!
战斗,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