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华眯起眼,看见太阳旗旁边的机枪巢里,一个鬼子正抱着九二式重机枪转动枪口,枪管上的雪沫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打!”他猛地挥下手臂。八门迫击炮同时怒吼,雪地里的炮架猛地往下一沉,炮弹带着尖啸冲上天空,在云层里划出八道弧线。
城楼上的太阳旗应声炸成碎片,机枪巢的木头架子像被揉碎的纸团般飞散,一个没来得及躲的小鬼子兵被气浪掀到城墙外,棉军装在雪地里拖出一道长长的红痕。
“吹号!”陈振华拔出腰间的马刀,刀身在雪光里劈开一道冷弧。冲锋号的黄铜喇叭口结着冰,吹号兵憋红了脸,号声却像被冻住似的,断断续续地从号口挤出来,却足够刺破风雪。
上千匹战马同时人立而起,马三华的黄骠马尽管跛着腿,还是率先跃过了战壕,马鬃上的雪沫甩了陈振华一脸。
东门的铁皮城门在爆炸声里扭曲成了麻花状,骑兵一团的战马踏过碎铁时,蹄子打滑的声音混着枪声炸开。
陈振华的黑鬃马纵身跃过门槛的瞬间,他看见瓮城里的小鬼子正往麻袋堆后钻——那些麻袋里装的不是粮食,是沙土,被小鬼子堆成了临时掩体,歪把子机枪从麻袋缝里吐着火舌。
“机枪手!压制!”陈振华的马刀劈向一个探出脑袋的小鬼子,刀刃切开棉军装的声音像撕厚纸。
陈振华身后的轻机枪立刻架在马背上开火,子弹扫过麻袋堆,溅起的沙土混着血珠打在雪地上,画出点点红梅。
马三华带领的一团已经冲进左侧巷口,黄骠马在窄巷里腾跃,马三华伏在马背上,马刀贴着墙根扫过,砍掉了一个鬼子哨兵的半个脑袋。
巷子里堆着冻硬的白菜,被战马撞得乱飞,滚到伪军骑兵团的马前——那些伪军正掉转马头想跑,马受惊后扬起前蹄,把背上的机枪手甩进了雪堆。
“缴枪不杀!”马三华的吼声震落了屋檐的积雪,一个穿蒙古袍的伪军刚举起枪,就被黄骠马一蹄子踹在胸口,肋骨断裂的脆响隔着风雪传过来。
陈振华听见时,正俯身躲过一颗流弹,子弹打在砖墙上,冰碴子溅了他一脸。
“师长!特战团从排水孔摸进来了!”王梦生的声音从右侧的矮墙后传来。陈振华转头,看见三个黑影正从墙根的排水孔里往外爬,棉裤上沾着黑泥,手里的驳壳枪已经开了火。
王梦生第一个钻出,顺势滚到一个鬼子的机枪巢后,匕首从哨兵的咽喉刺进去,拔出来时带起的血珠在雪地上滴成了串。
巷战像一张被扯乱的网,小鬼子的指挥部设在县府大院里,院墙高三丈,墙头拉着铁丝网,门口架着两挺九二式重机枪。
陈振华的黑鬃马冲到院门前时,被机枪扫得连连后退,马前腿的雪地上瞬间多了十几个弹孔。
“炮兵!往院墙发射迫击炮弹!”陈振华翻身下马,拽起一个负伤的机枪手,把他拖到石碾子后,“瞄准机枪巢的射击孔,打!”
重机枪的枪管很快烫得发红,战士们轮流抱着枪管射击,雪地里的空弹壳堆成了小山。
迫击炮兵连的炮弹终于呼啸而至,砸在院墙上的柴草垛里,火苗“腾”地蹿起,卷着黑烟冲上天空,把铅灰色的天染成了酱紫色。
墙头上的铁丝网被烧得通红,小鬼子的机枪手惨叫着从上面滚下来,掉进院里的雪堆,激起一片白烟。
“冲!”陈振华踩着燃烧的柴草碎片冲进院门,马刀劈向门后的守卫士兵。那守卫士兵刚举起指挥刀,就被他劈断了手腕,惨叫着倒在火盆里,炭火溅了一地,引燃了旁边的文件柜。
陈振华瞥见柜里散落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张家口周边布防”的字样,他抬脚踹翻文件柜,火焰立刻舔上那些纸页,把红圈烧成了黑窟窿。
县府大院的正房里,后宫淳的指挥刀劈在地图桌上,木屑混着茶渍溅到他的眼镜片上。
窗外的枪声像炒豆子,间或夹杂着伪军的哭喊——德王的两个骑兵团已经溃散了,那些蒙古袍在雪地里跑得比兔子还快,有的甚至扔下机枪,扒掉伪军制服钻进了平民的土坯房。
“师团长!西、南两门都被八路军攻破了!”参谋长抱着电台冲进来说,发报机的电线在他身后拖着,像条断了的尾巴,“卫兵说……说东门也被骑兵冲进来了!”
后宫淳摘下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他想起早上接到的电报,说保定的援军被八路军截在了半路上,此刻这座县城就像一口被盖死的棺材,他们是棺材里的蛆。
“把机密文件烧了!”后宫淳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让卫兵组成环形防御圈,依托库房抵抗——告诉他们,天皇在看着我们!”
黎明时分,张家口内的战火硝烟与雪的气息蒸腾出一股混杂着泥土的味道。陈振华走下炮楼,看到战士们正在街道上打扫战场,685团的士兵给俘虏们分发干粮,115师的先头部队正牵着缴获的战马往城外走。
王二柱跑过来,手里举着个鬼子的军用水壶:“师长,您看!这是从大岛联队部搜出来的,里面还有酒呢!”
陈振华接过水壶,拧开盖子闻了闻,又递回去:“给伤员送去,让他们暖暖身子。”他抬头望向乌兰察布的方向,那里的草原上,怕是还有更多的战斗在等着他们。
但此刻,站在张家口的雪地里,听着战士们的笑声,他忽然觉得,这漫天风雪,终究是挡不住前行的脚步。只要这些年轻的生命还在,只要这面红旗还在,胜利就一定在前方。
陈振华没笑,转头看向城墙,中心门楼上飘着两面旗,一面是日军的太阳旗,另一面是德王伪蒙军的三角旗,旗角在风雪里抽打着旗杆,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像在给城楼上的哨兵打拍子。
此时,聂师长的命令也传到了各团:西门和南门的115师步兵团加紧清剿城内的敌人,迅速往北门方向攻击。
战士们沿着街巷奔跑,棉鞋踩在积雪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条蛇在游动,最终汇成一股洪流,涌向北门。
后宫淳师团长终于意识到,突围出张家口县城是不可能了,他的队伍被压缩在北门内2公里处的一个大院子里,只不过此时大院子周围的围墙都已经被炸倒了,四周都是八路军的枪口。
掷弹筒的炮弹打光了,重机枪也被炸毁,剩下的小鬼子和伪军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师团长,投降吧!”一个伪军翻译哆哆嗦嗦地说,却被后宫淳盛怒之下,一刀劈死。
“皇军只有战死的,没有投降的!”他举着指挥刀,对着空地上的残兵嘶吼,“跟我冲!”
但没人动,小鬼子兵们看着四周黑洞洞的枪口,有的扔下了步枪,有的瘫坐在雪地上,只有少数几个死硬分子,跟着后宫淳往前冲。
“放他们过来。”陈振华对杨德志道,685团的战士们收起枪,给这队绝望的冲锋者让出一条路。
王二柱端着机枪,手指扣在扳机上,却没开火——他知道,这些人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冲锋只持续了半分钟,后宫淳的指挥刀还没劈到第一个战士,就被陈振华的驳壳枪打中大腿外侧,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血从裤子里渗出,然后假装轰然倒地,压碎了脚下的积雪,就这样后宫淳成功做了俘虏。
后面的小鬼子们在库房前堆起木箱,把歪把子机枪架在箱顶上。库房里堆满了罐头和空弹壳,空气里飘着沙丁鱼和硝烟混合的怪味。
一个年轻的卫兵蹲在角落哭,他胸前的口袋里露出半张照片,上面是个穿和服的女人抱着孩子。
“哭什么!”军曹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再哭就把你扔出去喂支那兵!”
话音未落,库房的木门突然被撞开,马三华的黄骠马猛地蹿进来,马鼻喷出的白气扫过军曹的脸。
马三华的马刀劈下来时,军曹还在摸枪,刀刃从他的肩膀斜劈到腰,血溅在罐头箱上,染红了“军用罐头”的字样。
年轻的卫兵吓得瘫在地上,照片从口袋里滑出来,飘到马三华的马蹄边。马三华弯腰捡起照片,黄骠马的蹄子正踩着一个没爆炸的手榴弹。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媳妇,在老家抱着三岁的娃,也是这样笑着看向镜头。“不想死就站起来!”马三华把照片扔给卫兵,“去后院的柴房待着,别出来!”
卫兵连滚带爬地跑了,陈振华这时带着人冲进库房,看见马三华正对着一堆罐头发呆,吼道:“马三华!你想留着小鬼子去拿枪吗?”
马三华一个激灵,举刀劈开弹药箱:“师长!我这就炸了他们!”
“真是个死脑筋,给我抓活的,遇到抵抗力弱的小鬼子,抓活的遇到抵抗力强的,就地正法!”
“是,师长!”杀了几个小时了,马三华刚才有些机械的脑袋,突然恢复了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