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破费,”张清云笑了笑,月光落在他脸上,显得眉眼格外温和,“不过是顺手的事。”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对了,杜氏商行那边,我按老爷的意思,让底下人在漕运上动了点手脚,他们最近的货怕是要滞些日子。”
卫墨瑶抬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她知道张清云一直在帮她打压杜家——杜氏商行一个乡下商贩,还想染指南方市场?
可每次张清云做这些,都让她既解气,又不安。“会不会太冒险了?”
她轻声道,“毕竟……”
“您放心,”张清云打断她,眼神里带着几分笃定,“做得干净,查不到您这儿来。
再说,杜家仗着手握兵权的势,在外面也没少欺负人,教训教训他们,也是应当的。”
卫墨瑶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心里那点不安渐渐被暖意覆盖。
在这冰冷的欧阳府,只有张清云还把她的喜怒哀乐放在心上,为她出头,替她撑腰。可这份好,她却注定无法回应。
“张大哥,”她吸了吸鼻子,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夜深了,你快回去吧,这儿毕竟是欧阳府,不方便。”
张清云点点头,却没立刻走,只望着她,轻声道:“三小姐,您……在这儿,当真开心吗?”
这句话像根针,猝不及防刺中了卫墨瑶的心事。
开心吗?锦衣玉食,仆从环绕,在外人看来是天大的福气,可夜里独守空房的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张清云看着她眼底的落寞,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知道卫家把她嫁入欧阳家,图的是欧阳家的权势,她不过是枚被权衡利弊后推出来的棋子。
可他一个无权无势的马家幼子,除了偷偷摸摸帮她做点小事,什么也给不了。
“若有难处,”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被夜风吹散,“记得告诉我。”
卫墨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他转身离开。
青布短衫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只留下一道浅淡的轮廓,消失在回廊尽头。
她关上窗户,背靠着冰冷的窗棂,缓缓滑坐在地。
手里的杏仁酥还带着温度,可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知道,自己与张清云之间,隔着的何止是身份悬殊,更是卫家与欧阳家的利益纠葛,是她逃不开的宿命。
拿起一块杏仁酥放进嘴里,甜香在舌尖弥漫,却怎么也盖不住那隐隐的苦涩。
她不过是卫家用来换取利益的棋子,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身不由己。
这一点,张清云懂,她也懂,只是谁都没说破罢了。
夜更深了,院落里的桂树沙沙作响,像是在替她无声地叹息。
————
白水镇的码头像块被泼了油的火炭,从清晨到日暮就没冷过场。
十几艘大商船并排泊在岸边,桅杆如林,帆布被风鼓得满满当当。
民夫们扛着麻包,踩着跳板往船上送,号子声此起彼伏,混着船工的吆喝、铜钱的叮当响,搅得空气里都飘着股热辣辣的生气。
镇上的人家沾了这水陆枢纽的光,日子肉眼可见地丰润起来。
男人多半在码头扛活、卸货,女人便守着岸边的小摊子,卖些茶水、包子,连半大的孩子都能帮着跑腿递货,挣几个铜板。
杜尚清和姜县丞沿着码头边的石阶慢慢走,脚下的青石板被磨得溜光,映着粼粼的水光。
“姜大人你看,”
杜尚清抬手指向码头东边,那里是片荒滩,只有几丛芦苇在风里晃,“我打算把那片河堤整出来,再开个新码头。”
姜县丞愣了愣,顺着他指的方向瞧了瞧:
“将军,这是为何?咱们现有的码头不算小了,虽说年前漕运旺季时是挤了些,可费力气新修一个,倒不如在原来的基础上扩一扩,既省事又省钱。”
杜尚清摇摇头,目光掠过水面上穿梭的商船,落到远处烟波浩渺的江面,语气沉了沉:
“我要的不只是贸易。这新码头,是给战船预备的。”
姜县丞心里咯噔一下:“战船?”
“嗯。”
杜尚清点头,指尖在石栏上轻轻敲着,“咱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兔干、豆干往南运到闽浙,往北送到中原,商船队走江过海,路上不太平。
前些日子就有商队回来说,江上出了水匪,抢了两艘运粮船。
现在是小打小闹,将来若是引来更大的势力,没有战船护卫,再多货也得打水漂。”
他侧过头,看向姜县丞:“再者说,小青山周边八县的防务在我肩上,光靠陆上的兵马不够。
白水镇是水路咽喉,把战船驻在这儿,既能护着商队,又能守住这道口子,万一有乱子,战船顺江而下,半天就能抵到府城,这才是稳妥的打算。”
姜县丞这才恍然,摸着胡须连连点头:“将军考虑得长远!是下官短视了,只想着眼前的贸易。
这么一说,这新码头确实该建,而且得建得结实些,能经得起战船停靠。”
“正是。”
杜尚清望着东边的荒滩,眼里透着股笃定,“贸易要做,安稳更要守。商队带着银子回来,得有本事护得住才行。
等码头建好了,再请些熟悉水性的好手,把水师练起来——江水能载船运货,也得能护着咱们的人,护着这白水镇的好日子。”
说话间,一艘商船鸣着号子离了岸,帆布扬起,渐渐驶远。
江风裹着水汽吹过来,带着点咸腥气,却让人心头敞亮。
姜县丞看着杜尚清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位年轻的将军心里装着的,远不止一个小青山,而是这方水土的安稳与长远。
码头的号子声还在继续,那声音里,仿佛已经掺进了几分战船将临的底气。
杜尚清此刻的脑海里却在盘算着如何打造战船,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采购民船加以改造。
然而民船吨位还是太小了,作为战船实力上太弱就震慑不了水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