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眉心,别的画家都巴不得趁着热度多拍几幅,只有她,永远不紧不慢。
不仅从不炒作热度,更是低调得近乎神秘,艺术圈里人人皆知“R”的笔名,却无人得见其真容。
然而奇怪的是,越是神秘,外界对她的探究欲就越是高涨。
即便她半年、一年都不见新作问世,那些顶级藏家们依然对她趋之若鹜。
只要她的画作出现在拍卖场,必定掀起竞价狂潮,最终以令人咋舌的天价落槌。
“最近没有灵感,等有了再说。”陆亦曦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些日子心里惦记着冷枫的事,她确实分不出闲情坐在画架前。
她作画向来极看重心境,兴致未至时,画笔蒙尘也懒得拾起。
可若灵感来袭,哪怕是深夜梦回,她也会从床榻起身,在画布前涂抹到天明。
“得了吧,你库存里随便挑几幅都够我们赚的了。”
亚瑟从沙发里直起身,杯中的威士忌随着他晃动的动作漾出琥珀色的光。
他眼底掠过一丝商人的锐利,“上次你在国内画展亮相,那幅《红日》可让不少藏家惦记到现在,怎么样?考虑放出来?”
“那幅画我已经送给我爷爷了。”
亚瑟眉梢一抬,知道没戏,也不纠缠,只扯了扯嘴角,将酒杯举向空中:“行,那就祝我们大小姐早日重获灵感——”他语带调侃,尾音拖得意味深长,“带我继续发财。”
陆亦曦轻嗤一声,挂断电话。
叮——
一条消息跃入眼帘,是亚瑟推来的名片:筑梦合工作室,简舟。
江露凑近她肩头,轻轻念出那两个字:“简舟。”
头像是一张日落时分的侧影,看不清脸,只有一道清瘦的轮廓融在暖色调的余晖里,像一句未写完的诗。
陆亦曦点进他的主页,指尖划过几张已完成的设计效果图,干净,克制,却处处藏着呼吸感。
“风格挺多变,但每一种都处理得很有意境。”江露仔细端详,低声评价。
“有视频,看看动态的。”秦暖向来更信流动的影像胜过静止的画面。
陆亦曦指尖轻触,一段低回悠扬的钢琴曲流淌出来。
视频里的空间随着镜头推移缓缓展开,比图片更立体,更富有情绪,光影在墙面跳舞,留白处尽是呼吸。
“可以呀,这设计师有品味。”秦暖点头。
没有多余的堆砌,寥寥几笔点缀,就将每一种风格的精髓勾勒到极致。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很满意。
“他工作室在哪儿?近不近?近的话我们现在就去。”秦暖性子最急,已经拎起了包,语气里是按捺不住的雀跃。
陆亦曦垂眸看了眼地址,确实不远,就在市中心那一片创意园区。
“先打个电话预约一下吧。”
她拨通电话,没几秒,一道男声传来。
“喂,你好。”
一道男声透过听筒传来,不像一般男性那样过分低沉,反而清澈温润,像是清晨穿过林间的风,带着山涧流水般的干净质感。
“你好,是简舟设计师吗?”陆亦曦淡淡道。
“我是,请问您是?”
“我叫陆亦曦,是亚瑟推荐来的,我们正在物色装修公司,很欣赏你们工作室的设计风格,不知道简设计师今天是否方便,我们当面聊一聊?”
电话那头,简舟眸光微动。
亚瑟方才确实提过会推荐一位客户来,却没料到,对方竟是陆家的二小姐陆亦曦。
“当然方便,”他应答得从容,“亚瑟刚刚同我提过。陆小姐你们现在在什么位置?我可以过来找你们。”
“不必麻烦,我们直接到你工作室拜访。”
“好,那我等你们。”
放下手机,陆亦曦利落地发动车子,汇入车流。
并非高峰时段,道路畅通,不过半小时,她们便已置身于市中心一片闹中取静的创意园区内。
“这工作室……好独特。”秦暖一下车便忍不住感叹。
映入眼帘的是一栋仅有两层的独栋小楼,没有张扬炫目的现代艺术装饰,反而以一种质朴谦和的姿态伫立。
外墙是经过岁月打磨的浅灰色,透着一种沉静的底气。
门边一棵高大的白杨树挺拔而立,疏落的枝叶在微风中和门庭彼此映衬,无需任何多余缀饰,便自成一番清雅韵致。
江露深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
明明身处都市核心,此处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连空气都滤去了喧嚣,只余下令人心安的宁静,仿佛时光的流速也跟着缓慢、绵长起来。
“你好,我们找简舟设计师。”陆亦曦走向前台。
前台小姐闻声抬头,脸上即刻展露一抹训练有素的礼貌微笑,声音轻柔:“您好,是陆小姐吗?”
“是的。”陆亦曦微微颔首。
“这边请。”前台姑娘展露亲切的笑容,侧身引路,“简设计师正在二楼,我带几位上去。”
没有电梯,只有一道原木楼梯。
踩上去的脚步声在静谧空间里回响,带着一种空灵的木质感。
踏上二楼,视野豁然开朗。
一整面宽大的落地窗将窗外景致毫无保留地纳入视野,数棵高大的银杏树伫立窗外。
时令临近初秋,叶片已染上浅浅的金黄,在微风中摇曳生姿,洒落一地细碎的光影。
走入此间,仿佛一步踏入了印象派的画作,美得让人瞬间忘却所有俗世杂念,只想沉醉于当下的宁静。
“哇,这位设计师也太会享受了,”秦暖压低声音,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羡慕,“这种视觉冲击力……要是我办公室长这样,我干脆二十四小时住这儿算了。”
江露没有出声,目光早已被窗外的景致牢牢捕获。
她不自觉地挪动脚步,停在窗前。
那幅生动的自然画卷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她。
她凝望着那片渐染的金黄,浮躁的心绪像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奇迹般地沉淀下来。
这一瞬,她仿佛一只久困于精致牢笼的鸟,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片无垠的森林,心头的樊笼,被隔绝在外。
那盎然的绿意与无拘的自由,如同温润的水,无声涤荡着她焦渴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