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朱标说完便径直离开了看台,三披王心念微动,随即便冲身旁诸国使臣正色说道:“大皇帝所言极是,似柳自新这般有违人伦、悖逆纲常之人,大皇帝亲自惩处难免脏手。”
“如此正需我等忠心天朝之臣为君分忧!”
不怪三披王多想,朱标方才的话摆明了是要他们斩杀柳自新,作为投名状。
毕竟当下大明与安南反目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此刻大明自然需要他们诸国表明立场,也追随大明脚步同安南反目。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在大明与安南之间,纵然是傻子也知道应该怎么选。
心念至此,柳自新也不等其他使臣表态,握紧长刀便径直朝柳自新走去。
而见此一幕,诸国使臣立时便也明白斩杀柳自新乃是向大明表忠心的良机。
一个个不甘落后,纷纷手持兵刃快步冲了上去。
看着这些平日里将国家威仪挂在嘴上,将仁义道德举过头顶的使臣,此时就好像是杀红眼的刽子手般对着柳自新的尸体疯狂屠戮。
常茂一时觉得诧异,不禁侧目冲蓝玉说道:“舅父,这....未免有失体统吧。”
“虽说咱们已经和安南反目,可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
“总么说眼下也该给那柳自新留个全尸吧.....”
“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现在是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发善心?”蓝玉看了眼表情尴尬的常茂,愈发没好气道:“当年霸王被困垓下,五人分尸项羽,皆得封侯。”
“其中杨喜更是千年世家弘农杨氏的老祖宗。”
“那柳自新虽不似项羽那般勇武,我大明更不似刘邦忌惮项羽一般忌惮安南。”
“可分尸柳自新,也是诸国向我大明表忠心的时候。倘若有人此时上前阻拦,这些人定会将那人视作仇敌。”
“嗯.....”
没有理会似懂非懂的常茂,蓝玉清了清嗓子冲眼前的阿答、三披王等诸国使臣道:“诸位,安南营地尚有残余兵卒,还需诸国将士合力围剿。”
“自然自然,我等这就带兵前去围剿安南叛逆,还请梁国公放心!”
见三披王一脸谄媚,说完便率先离开。
一旁的其他使臣虽觉不齿,可一个个却也不甘人后。
那占城使者阿答更是看向蓝玉,率先请命道:“梁国公,城东民舍中尚有安南学长,倘若大明不方便处置,外臣愿带兵将他们给解决了。”
“荒唐!”
蓝玉面色一沉,怒声斥道:“安南朝廷不臣,与其国中无辜学子何干?”
“营地内的那些残逆负隅顽抗,本公见你等憎恨安南至深,这才告知你等可带兵铲除叛逆。”
“可那些学子何罪之有?”
“天朝仁德,外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梁国公恕罪。”
冲蓝玉拱手致歉后,阿答忙快步离开看台,火速带兵前往安南营地。
待诸国使臣离开,冯胜、邓愈二人缓步凑到蓝玉跟前,当即问道:“蓝小二,演武场上的安南兵卒为何会突然反叛?”
“末将不知啊!”
随着蓝玉声音落下,王保保、瓦尔密等武将也纷纷围了上来。
此刻众人皆是不语,默默注视着眼前的蓝玉。
“诸位将军,方才陛下也已经明言,安南兵卒骤然起兵袭杀我朝将士,乃是因其一朝本就怀有祸乱我朝的狼子野心。”
“因此....”
“行了!”
不等蓝玉说完,邓愈直接打断道:“敲锣的不瞒打鼓的,在场都不是外人,你跟咱们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
“尽管说便是!”
见冯胜跟着开口,蓝玉仔细思量一番也觉无碍,便也不再拖延。
“方才齐国公带瓦尔密将军面圣之时,末将便到演武场上吩咐场上将士严阵以待。”
“而且也安排将士赶往入场口。”
“安南兵卒见状,自然是如同惊弓之鸟般人人自危。”
“还有便是我让蓝信、蓝义悄声散布瓦尔密将军面圣的消息.....”
“原来如此!”王保保当即便反应过来,“怪不得梁国公执意要将我与那柳自新一同带至看台,而且还让瓦尔密将军之后前往看台。”
听到王保保这话,众人立时便也反应了过来。
先前蓝玉招呼瓦尔密前往看台之时,悄悄命数名侍卫紧随其后,那样子和缉拿柳自新没有半分差别。
加上蓝玉的诸多暗示,台下那些安南兵卒自然以为事情败露,朱标下令缉拿柳自新。
所以他们打算鱼死网破,自然也就能说的过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
王保保看了眼在将帅队列中略微有些不自在的瓦尔密,“陛下未曾明言如何安置瓦尔密,属实有些不合常理。”
“想来陛下求贤若渴,况且班老佤族之祸与瓦尔密并无干系。”
“如此一来,陛下应会赏赐瓦尔密将军职位才是。”
“可方才.....”
“齐国公尽管放心!”蓝玉笑着打断的同时,看向一旁的瓦尔密重复道:“瓦尔密将军也尽管放心。”
“如今陛下忙于他事,暂未给将军职位。”
“可当今陛下绝非心胸狭隘之人,将军既诚信来投,陛下必以礼待之。”
“是是,末将不敢胡思乱想。”
冲瓦尔密微笑示意后,蓝玉转而看向冯胜、陆仲亨等一众武将。
“当下最主要的,还是谁能随军征讨安南!”
伴随蓝玉声音落下,在场武将一个个瞬间来了精神。
如今与安南既已撕破脸皮,那接下来派由谁挂帅征讨安南自然是重中之重。
“诸位,我蓝玉丑话说在前头。”
“无论陛下指派谁能够跟随大军征讨安南,没能同往的将军别到陛下面前诉苦,给陛下添麻烦。”
“那是自然!”
众人纷纷应声的同时,冯胜率先琢磨出有些不对劲儿,顺势看向蓝玉道:“按理说,若是不能前去征讨安南,你小子才最有可能到陛下跟前诉苦卖委屈。”
“眼下你说出这话,难不成是确定你自己在征讨安南的武将之列?”
“这.....”
蓝玉的确没想到冯胜竟然能如此敏锐。
就在他犹豫不知如何作答之时,只见一名宫人快步走到众人跟前。
“梁国公、齐国公,陛下召见。”
“还请瓦尔密、常茂两位将军也一并前往。”
“是!”蓝玉似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般,赶忙应道。
“诸位见谅,陛下传召不能多言。”
语罢,蓝玉似逃一般赶忙摆脱冯胜等人的纠缠。
而在前往皇宫的马车内。
见常茂眉头紧皱,似是对什么困惑至极。
蓝玉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思,出声询问道:“可是有什么想不明白?”
“是!”
常茂似等着蓝玉询问一般,当即点头道:“舅父,陛下处置安南使团花了好一番心思,难不成最后仅仅是为了征讨安南出师有名?”
“倘若真是如此,那未免太看得起安南了吧!”
这些日子耗费在安南使团上的精力实在太多了些,最后却仅仅是让诸国分尸柳自新,名正言顺剿灭安南使团,还有对安南兴兵出师有名。
这在常茂看来属实有些不太值得。
真要说的话,如今大明的军武实力足可碾压诸国。而且在常茂那不怎么会拐弯儿的脑子看来,大明就算直接出兵干他娘的也没什么不妥。
可偏偏朱标没有如此,反而还耗费了大功夫,只为征讨安南这件事看起来是在替天行道!
“我实在不懂,好像不只有陛下,史书上也好多都是耗费大功夫只为一个出师有名的由头。”
“哈哈哈,你小子倒也看起史书了!”
常茂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蓝玉见状便也收起玩笑,转而一脸严肃道。
“正如你所言,为出师有名的由头,不只陛下,史书上诸多帝王都是如此。”
“而且出师有名也不像你想的那般不值钱!”
“真就如此重要?”
“至关重要!”
蓝玉耐着性子,为常茂解释道:“秦扫六国,秦襄王托词尊奉周室。”
“汉祖覆秦借龙子之说,以解民倒悬之由兴兵伐逆。”
“诸多此类,数不胜数。”
见常茂听得云里雾里,蓝玉也不再感慨,仔细解释道:“一旦出师有名,那我朝在征讨安南期间,无论做了什么都是在替天行道。”
“别的不说,单是盘踞在云南的段家还有当地土司,便是横在我军征讨安南路上的阻碍!”
“舅父是说....可借此时机安定云南?”
意识到常茂反应了过来,蓝玉笑着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言。
实际上,先前他也和常茂一样,不觉得出师有名如何重要。
可这些年来跟在朱标身边,看着朱标处理那些个政务。如今的他无比认可出师有名这几个字。
就拿此次来说,大明对安南用兵乃是替天行道,那云南段家、当地土司不让道相助,便也是有违天道。
大明自可以替天行道之名,率先铲除云南段家、当地土司。
说的更夸张一些,哪怕大明将士在征讨安南之时有些许逾矩之行,可在替天行道的名号之下,些许逾矩自然也就不值一提。
因此为了征讨安南能够出师有名,眼下无论下多大的功夫都不为过。
马车缓行,片刻功夫几人便也赶到谨身殿。
那瓦尔密前脚刚越过殿门便立时跪在了地上。
“罪将瓦尔密,参见陛下。”
“将军请起。”
示意瓦尔密起身后,朱标语调平和,缓缓说道:“云南奏疏甚少,朕对云南也是了解不深。”
“听闻云南当地除将军外”
“今将军投我大明,我朝自是如虎添翼。”
“现下还真有战事要劳烦将军。”
“末将必效死力!”
看着满脸紧张的瓦尔密,朱标却是表情平和,随意说道:“瓦尔密将军驻守云南二十余年,对当地土司想必应十分了解吧。”
“自然自然。”
瓦尔密能坚守云南近二十年,对军武之事自然也不是一窍不通。
此刻听到朱标提及云南土司,瓦尔密立时便明白,大明若想征讨安南,首先要做的便是平定云南土司。
而且以瓦尔密的直觉来看,似朱标这样的雄主定然是想要速战速决!
“回禀陛下,安南假借我军之名对班老佤族兴兵之时,也曾给过云南土司诸多好处。”
“那些个土司收了好处便对安南兵卒借道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土司为了从安南手中得到更多的好处,更甚至派遣麾下兵卒伙同安南一同屠戮佤族百姓。”
“末将驻守云南多年,深知这些土司素来无上王统一辖制,从始至终各自为战,相互攻伐。”
“所以末将以为,云南土司绝无招降之可能,唯有兴兵讨之才能还云南百姓以安定!”
瓦尔密这番话若是放在朝上,朱标自然会大加赞赏。
只不过此时乃是私下议事,一些个表面功夫自然也就不需要走那个流程。
“我朝想要发兵安南必路经云南之地,若是招降当地土地,赏赐厚利,不仅教化所需日久,还需担心这些个土司事后反叛。”
“所以!”
“发兵安南必先平定云南土司!”
“末将愿往!”明白朱标这是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事先剿灭云南土司,蓝玉生怕错过领兵的机会,赶忙说道。
“陛下,末将愿带兵前往云南,平定当地土司。”
“两月!两月时间末将必安定云南全境!”
待蓝玉声音落下,朱标倒是没有立即同意,反而饶有兴致的看向瓦尔密道:“瓦尔密将军熟悉云南当地土司,为何不愿请战?”
“这.....末将....末将.....”
瓦尔密有些尴尬的看了眼蓝玉,纠结半晌还是没有开口。
如今大明灭倭一战已然告终,军中将帅皆赋闲在京,无仗可打。
眼下朱标决意征讨安南之前,率先平定云南土司。
突然冒出来一个战事,大明的武将争抢还抢不过来,他瓦尔密一个降将确实也不好太过露头。
倘若真被他抢到这份差事,那他也就别想在大明生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