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仇醒来时,下意识想起身,却发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他挣扎了一下,身体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病情已经恶化至此了么?他不由苦笑。等等……
记忆开始闪回。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和妹妹争吵时被钺宁打晕,然后呢?这又是在哪?阿宁呢?小安呢?
他勉力侧头去看,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房内空无一人,氤氲着浅淡的药香。
他动不了,也只能发出很轻的声音。身体虽然很沉重,但好像失去了什么,竟显得颇为空虚。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是钺宁的亲信阿蛮。她将药碗往床头一丢,不似往常那般和气,冷硬道:“喝药吧。”
楚离仇张了张嘴,嘶哑道:“可否……搭把手。”
凭他素日傲气,便是真病弱无力之时,也不肯开口求人。纵是钺宁为他奔走多时,他也只是那般模样,今日倒是难得。想到大当家受的苦,阿蛮憋了一肚子气,手下自然便没个轻重,蛮横地把人捞起来,把药灌了下去。
“这药可金贵着呢。”阿蛮喂完药,冷声道,“二当家最好别又偷偷吐了,大当家可没命再折腾一回。”
她喂得急,楚离仇连声咳嗽,但还是听清了她的话,霎时脸色雪白:“你说什么?阿宁……阿宁她怎么了?”见阿蛮别过头不理他,更是心慌,“这是哪儿?我妹妹呢?”
“这是药王谷,为了给你解毒,大当家和安姑娘此刻都在昏迷。”阿蛮没好气道,“放心吧,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什么?……毒解了?如何解的?”楚离仇想到醒来这么久,气海中一直空荡荡的,脸色愈发苍白,“我的修为……”
“没错,你现在功力尽失了。”阿蛮忍了又忍,才没张嘴说出“废物”二字。虽则她是看不惯楚离仇辜负钺宁一番苦心,但从前他百般爱护钺宁,她还是看在眼里的。听闻他身世悲惨,唯一能在大当家面前数得上的也就是这身修为了,如今成了废人,倒是可惜了。
楚离仇半晌都没回应,只是怔愣地看着阿蛮。
阿蛮不得不承认,他当年那般狼狈都能被钺宁一眼看中带在身边,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即便如今病重日久形销骨立,却是更添风韵,叫她看了,心中都生出怜悯来,忍不住便道:“这可全是为了救你性命,你别不识好歹,再跟大当家置气。”
“我……”楚离仇想要辩驳,却发现自己无从辩驳。他想去看看钺宁和堇安,可身体再不似从前那般来去自如,他也断不可能让人来帮忙挪动,于是只能沉默。
这落在阿蛮眼里便全然是另一个意思了。她当即便恼了,撂下一句“白眼狼”就摔门走了。
白眼狼吗?他这样的人,凭什么值得大家舍命相救呢?楚离仇盯着天花板,用恢复了一点力气的手指,慢慢地去够自己的双腿。不要想从前的飞檐走壁,如今竟连简单地下床去看看她都做不到了。他闭上眼睛,拼命攥紧了手指,才没有让眼泪落下。
阿宁……阿宁……
他在心中一遍遍默念着,不知是不是因此,总之过了大半个时辰,他终于能动了。
他费劲地坐起来。现在连穿衣服这样的小事,都能折腾得他满头大汗。他好不容易才整理好仪容,对着镜子一看,整个人已经瘦脱了形。他自嘲一笑,如今不但没了灵力,竟连这副皮相都不好看了。
他打开门,门口守着的也是钺宁的亲信,见他出来,欣喜道:“二当家醒了!”
“嗯。”楚离仇微微扯了扯嘴角,语气难掩急切,“阿宁呢?我想见她。”
亲信神色一僵,片刻道:“二当家随我来。”
光是移花接木的反噬,倒不至如此严重。主要是钺宁之前在安宁县受了重伤未曾痊愈,她不像叶臻那样体质特殊,这一路奔波再被阵法反噬,力竭又卸下了心头大事,自然便昏迷不醒了。
药王听说后连连摇头:“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不要命。”到底是开了丸药,又安排了药浴。
楚离仇进去时,药浴刚刚结束。他下意识想要接过毛巾去帮钺宁擦头发。
从前在青城山,这是他惯常做的事。她原来不爱留长发,说是麻烦,洗了还要烘干,干了还要想发式,不如剪短,随便一扎就行了。于是后来洗发吹发这事就归了他。她的头发很多年再没剪过,养得乌黑浓密,有时一天都能换好几个发式。
这已经是很亲密的事了,只是他们谁也没挑明,就这样心知肚明地装聋作哑。
可如今,他只能任由阿蛮将他挤到一边,轻轻扶起钺宁,用灵力帮她吹干了头发。他也没办法运功帮她疗伤,说是来看她,就只能这样无力地看着她。
本就是他逾了矩,还要故作清高地拿乔。她原是青城山中最美丽无忧的女孩,他是怎么敢将她拉进污泥里来的?
楚离仇转身就走,留下屋内屋外一众正准备趁机为自家掌门出气的心腹面面相觑。
他拖着病体,走得却比谁都快。他问过药王在何处,径直闯了进去:“先生,我可还能习武?”
药王诧异道:“这就能走动了?身体不错啊。”而后才点头道:“能肯定是能。”见楚离仇舒了口气,他不由好奇道:“从头再来,你不难过?”
楚离仇抱拳行了一礼,道:“多谢先生救我性命。活着已是奢望,不敢再求其他。”他想了想,又问:“阿宁……钺掌门她,可有大碍?”
“你倒是通透。”药王捋了捋胡须,说,“她就是太累了,睡几天就好,不用太担心。”
楚离仇听他这么说,总算是放下心来,随后才道:“并非我通透,实是不敢自怨自艾。他们帮我承担了要命的代价,我不过修为尽失,又算得了什么。”
药王闻言,不由多看他两眼,点头道:“难怪……那东西若落在旁人身上,少不得大开杀戒血流成河。所幸是选择了你。”
楚离仇蹙眉,眼前骤然闪过自己手起刀落斩杀叶家人的狠戾模样。他一下子面色雪白,攥紧了拳头,勉强找回神志:“您说的是什么?”
药王见他神色不对,轻咳一声道:“没什么。你好好休息,虽说功力还能练回来,但不能操之过急,你现在还很虚弱。”
楚离仇压下心头疑云,拜道:“多谢先生,我记下了。”
他接着去看了堇安。这丫头倒是长了本事,都能和界灵沟通了。他轻轻摸了摸她潮红的脸,她嘟囔一声,翻过身去,继续酣睡。他失笑,摇了摇头,起身出门。
他本是一心赴死的。他的身体他很清楚,绝不是中了尸毒,可他遍寻九州,也不知自己究竟中了什么毒。血灵草救不了他的命,最多让他修为尽失,苟延残喘几年后再痛苦死去。他不愿让钺宁失望,更不想让青城山欠下大把人情,于是只能咬死了不愿用血灵草。他早已安排好身后事,将遗产分作三股,钺宁和堇安各占一股,剩下的一股,三年后移交汝南楚氏宗老。他死之前,若能杀了陈崇绪最好,杀不了也要带几个当年兵乱的余孽同归于尽,最次就是自裁于叶氏灵前。只是他此番潜回汝南,厘清了当年内情,想着若能在死之前告诉叶臻,也算多偿还些许叶家的债。
上天垂怜,他竟侥幸苟活下来。此时他站在院中,望着初升的旭日,还有些恍惚。
活着真好啊。本来说服自己去死,就挺不甘心的。
只是……他长出一口气,叶臻啊叶臻,你这样,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他来到叶臻房门前,一时没敢叩门。
苏冉正开门出来,瞧见他,戒备道:“二当家在这儿做什么?”
“奥,我……”楚离仇其实也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半晌只问,“君寒她……可还好?”
“都好,多谢二当家关心。”苏冉不咸不淡道。
“那便好。”楚离仇说,“烦请姑娘转告,有汝南来的消息。”
“我会转告。”苏冉说。
楚离仇只知毒转移到了江雨心身上,并不知叶臻还担了三分之一,但仅是如此,他也够羞愧了。因而他见苏冉态度淡漠,也只是恭敬地施了一礼,便告辞了。
苏冉是出来拿吃的。昨晚叶臻和她提心吊胆的,就怕那咒术会有什么不好的反应。结果江雨心那边风平浪静,叶臻却是倒头就睡,后半夜又精神抖擞,嚷嚷着要耍刀。
苏冉又困又累,早熬不住了,看她除了精力旺盛之外没什么大事就想去睡觉,结果叶臻贼兮兮拉着她说自己现在状态特别好,这种玄妙的感觉不可多得,让她一起来。
于是她们就对练到现在。
这会儿叶臻又跟没事人似的睡着了,苏冉躺在床上越发清醒,肚子还饿了,于是只能出来找东西吃。
苏冉心里其实十分担忧。叶臻这又是什么症状?她拿完吃的,便拐到药王那里去询问了。
“这样啊……”药王沉吟道,“没事。想来是她正在驯服这咒术。这咒术呢,自然也不服气,想要控制她。”
药王说得轻描淡写,苏冉却听得心惊肉跳。
“相信她,她肯定能把这小小咒术收为己用的。”药王道,“到时候,她的功力能更进一层。”
苏冉将信将疑地回去了。正要开门,耳畔一道劲风袭来。她立即侧身让过,摆出防御姿态,旋即微微怔了一下,“叶子?”
“阿冉?你站远些。”叶臻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喘,但压着隐隐的兴奋,“别伤到你了。”
她话音落,整个人蹭一下蹿出去三丈远,接着院子里忽然狂风呼啸,不够粗壮的树顿时都被连根拔起。
叶臻瞳孔中金光乍现,一瞬间露出的暴戾嗜血的眼神十分陌生。
苏冉心神晃了一下,正欲出手阻拦,就见叶臻眸光又变得清亮,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狂妄。
只见她手型一转,猎猎狂风便自四周围拥而至,被她收归掌心,归于平静。她打了个响指,只见冰花和火苗竟同时出现在了她手上。
苏冉见状,欣喜道:“这是突破了?太好了!”
叶臻飘然落地,也十分惊喜:“怪不得药王说于我是试炼。”
苏冉想起药王刚才说的,道:“那,你算是收服它了?”
“暂时应该是。”叶臻说,“这咒术果真厉害,不过三分之一,就如此能蛊惑人心。”
她不知道这东西在楚离仇体内是怎么存在的,但一到了她身体里,就好像是有一个邪恶小人,想趁她力竭之时占据她身体的控制权。这个小人刚才对她身负的双系灵力、太极封印都生出了强烈的渴望,她仿佛已经看见了它那贪婪的嘴脸。它的确颇有灵智,在发现自己无法直接控制她之后,便开始示弱讨好,假意献上自己的力量为她所用,企图将自己融在她的灵力中,伺机蛊惑她。
不管怎样,叶臻已经看穿了它那点把戏。送上门的力量,不要白不要。况且她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苏冉听她描述,这实在是险之又险。
叶臻安慰她说:“只要我守的住,不会有事的。”
苏冉点头,道:“还是要尽快找到解咒之法。”
“自然。”叶臻说,“等会儿我就让人传信去查。”
叶臻这般急切地与这咒术斗智斗勇,也是怕江雨心出事时,自己又只能抓瞎。
但出乎意料的是,咒术始终没有在江雨心身上有什么表现。它就像之前在楚离仇身上时一样,安安静静的,把脉最多都只能把出来中了一种奇毒。
叶臻哭笑不得:“这怎么还看人下菜的?”
不过没动静总是好事。
叶臻叫来了影卫,让他们发消息回去,想办法查探这咒术的底细。
其实她昨晚已经在《六爻录》上查找过,但一无所获,不由生出不满,又有点郁闷。对手随随便便就能掏出来一大堆让他们头疼的招数,这玩意传得那么厉害,怎么要啥啥没有?
江雨心一时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苏冉和叶臻吃过点心,就跟她说楚离仇已经醒了,说是有汝南的消息。
叶臻一听便道:“我去找他。”
“小心些。”苏冉点头道,“这里我守着。”
楚离仇正在钺宁房中。
他来的时候,阿蛮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又来了?”
楚离仇眨了眨眼,十分无辜:“我不能来么?”
阿蛮觉得,他好像哪里变了。但她的确也没什么拦着他的理由,说不定大当家知道他来了还高兴些,能早点醒来。
其他人见阿蛮转了风向,便都很识趣地退出去了。
楚离仇到底是刚醒,站了没一会儿,便在钺宁床边坐下了。
叶臻进来时,他正盯着钺宁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听说你有汝南的消息?”叶臻径直道。
阿蛮对叶臻抱了抱拳,垂首侍立在旁。
楚离仇瞥了她一眼,说:“阿蛮,你先出去。”见叫不动她,他只好加重语气,“是我的私事。”
“好吧。”阿蛮撇嘴,“别太久啊,大当家等下还要喝药。”
阿蛮一走,楚离仇便道:“的确是有汝南的消息。不过……”他站起身,俯身道:“我又欠你们一次。”
“一码归一码。”叶臻说,“能救我小姨多亏你身上的毒,这次算扯平了。”
楚离仇垂眸:“或许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八年前我都看到了什么。”
叶臻没什么情绪,道:“你说吧。”
“汝南府城破前,其实我已经听父辈们讲过,南方各个遭受兵乱的城镇是何模样。可只有灾祸降临在自己头上,才知道有多恐怖。”楚离仇道,“谁也不知道,尸毒是怎么传进来的。大家意识到的时候,城里已经有很多人都中毒了。一开始父亲他们还能勉强维持秩序,直到后来他自己也中了招。城里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再加上父亲身边出了叛徒,官兵屡次被人猜到作战意图,他们的家眷又被挟持……最后被挂在叛军枪上。这般情形下,纵是汝南府官兵再骁勇,也都生了退意,最后城破,实是无可避免。”
叶臻沉默着。
楚离仇看她一眼,继续道:“我并非要为自己辩驳……可如果亲眼见过那样的场面,再得知这一切都是叶家勾结南疆所为……我如何能不恨。”他轻嗤一声,自顾说下去道:“其实我不光欠你这些。若非你提醒我,只怕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当自己报了仇。”
“嗯。”叶臻仍旧没什么情绪,“所以呢?若你只是为了说这些,我会以为你在用我的良心要挟我。”
“没准我真这么想过呢。”楚离仇笑了,接着道,“我是想说,过去我一直将叶家视作仇敌,因而并未细想。其实当年的事本就有古怪,尤其是那尸毒。”他神情严肃道,“在此之前,中原地界鲜少有人听说过尸毒。所以最开始,医官凭什么一口咬定那是尸毒?谣言又为何传得如此确切?”
叶臻蹙眉道:“我记得堇安同我说过,她父亲染了尸毒,然后咬了母亲,他们都变成了怪物。她还说杀手操纵者活尸咬人。”
“她又是如何确定,那就是活尸?”楚离仇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小安那时不满六岁,先不论她记忆是否出现偏差,对于一个孩子,或者任何一个对活尸没有概念的人来说,无论是医官还是官兵,这些看起来权威的人说什么,他们当然就信什么。而在事实看上去确实如他们所说时,谎言就显得更真了。”他说到这里,笃定道,“比如我一直以为自己中的是尸毒,但其实不是,对吗?”
叶臻微愣,旋即勾唇道:“二当家果然聪明。”
“看上去是,但终究不是。”楚离仇道,“当年汝南府的亲历者,基本死伤殆尽,抑或受了惊吓神志不清。而幸存者们大多数并没有真正看见过,都是道听途说,个个只庆幸自己生还,自然不会细究。”
“人性如此,实在是好算计。”叶臻冷声道。
“不错。可到底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楚离仇说,“我意识到自己中的并非尸毒后,便想到,汝南府官民可能中的也非尸毒。按他们所说,尸毒需要通过咬人传播,可实际上这毒一夜之间就在官民之间蔓延开来,却并没有人见到活尸。”他用食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画出坊市图来,“当然,也可能活尸神出鬼没,我们认不出来。可我事后分析,第一批中毒的人,应该是因为喝了这几口井里的井水。”
“你觉得是投毒?”叶臻皱眉。
“没错。”楚离仇说,“也许的确有人中了尸毒,又也许只是谣传。反正没人知道真的中了尸毒是怎样,百姓们听着症状差不多,被恐惧情绪裹挟,自然都信了。”
叶臻心中已经有几分相信,因为这的确是陈崇绪和幕后之人惯用的手段,但她还是道:“这都只是你的猜测。”
“我有一个本家叔叔,他是第一批中毒的,趁乱逃到了外地生活。”楚离仇说,“我找到了他,他如今好好地活着,只是神志不清。”
叶臻神情严肃起来,又听楚离仇道:“当年汝南府八百官兵,除了战死的……有些人知道自己中了尸毒,或是不甘心或是害怕,就当了逃兵。如今有的已经毒发身亡,也有的和我叔叔一样神志不清,但没有一个会咬人的。”
楚离仇轻哂道:“我也不知,这些对你来说有没有用。我弄清楚这一切的时候,竟觉得很可笑。”
“确实挺可笑的。”叶臻轻嗤,“简直是荒谬。”这个局有多高明吗?或许没有。可偏偏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如今这样了。正如她和楚离仇之间,就算弄清楚了误会的缘由,伤害也无法挽回了。
“让我坚信叶家是元凶的,是我父亲的幕僚,也是我很亲近的一位叔父。他同我父亲议事时,带来了叶家谋逆的情报,还给父亲献计,说要联络旧部进京勤王。可他才是叛徒,让父亲中毒的那盏茶,就是他亲手递上去的。”楚离仇闭上眼,“父亲那时说,今日的茶特别苦,我当时就该反应过来的……”
他当年不过十四岁,前线兵力不够,他带着一支童子军顶了上去,当晚是去同父亲汇报军务,当然满心都是破敌之计,如何能想到这么多?而如今,即便他将细枝末节都盘清楚了,又有什么用呢?正如叶臻所说,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他们说的无法作为证据。那个叛徒也已经不知所踪。
竟然什么都没有留下。
其实他自从去了汝南,看见城中仍旧生生不息的百姓之后,便已经生出了荒谬之感。他本能地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可似乎也没什么不该的。
“你说的,我都会去查证。”叶臻吁了口气,说,“楚堇宁,我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望川楼的案子已经结了,就到这里吧。”她如此对楚离仇说,也是在对自己说,“活着的人更重要。”
楚离仇笑了下,说:“咱们要一决高下,好歹要等……”他露出些孩子气来,掰着手指数了数,“陈贼落网,叶家翻案……”他看向钺宁,目光温柔,“我可能很贪心,不想赎罪了。”
“你说的,已经算在赎罪了。”叶臻目光复杂,直言道,“否则,你该说重建楚家,又或是……跟钺掌门在一起。”
“那未免太贪心了。”楚离仇笑起来,“再说,她们那么干净的两个人,何必与我纠缠不清。”
叶臻挑眉道:“你真这么想?”她啧声道:“那我回头可给钺掌门介绍青年才俊了啊,她条件那么好,挂你这棵树上可惜了,顺便再给堇安掌掌眼,她以后回了楚家肯定得挑个好夫婿,不然……”
“你……”楚离仇听不下去了,咬牙切齿道,“关你什么事?”
“哦,不关我事啊,那又关你什么事?”叶臻戏谑道,“行了,都是人之常情,承认了又不羞耻。既然是新生了,就大大方方的。”
见楚离仇微怔,叶臻收起了嬉笑,老成地叹了口气,说:“人活着不是来还债的,没必要一直折磨自己。”
楚离仇笑起来,给她和自己都倒了一盏茶,轻轻一碰杯,说道:“这话也送给你,叶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