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臻等人进了屋,就见江雨心闭目躺在一座巨大的翡翠玉台上,玉台周围盘绕着一圈繁茂的树藤,那树藤如触手般抚慰着她的身体,其上正溢出浅淡的青色灵力,延续着她的生命。众人不由发出低低的惊叹,这回可算开了眼界了。
药王对叶臻说:“你上去,扶她坐起来。”又对钺宁道,“你也一样,扶着他,坐她们对面去。”然后对苏冉等人说道,“你们几个,选八个修为最好的,各站八卦方位护法。只要我不发话,不管你们有什么感觉,不许动。”
叶臻已经上了玉台扶起江雨心,闻言对苏冉道:“阿冉,你别参与。”
苏冉点头:“我在旁边照应。”
药王指挥众人各归其位,又对叶臻和钺宁道:“他们都在昏迷,引毒需要通过你们的身体,等会儿都忍住了,千万别松手。”
“好。”叶臻与钺宁应道。
众人准备好,药王便开始了。他的灵力一注入,叶臻和钺宁双双咬紧了牙关。那感觉其实十分单一,就是痛,五感一瞬间都被抽离,只留下了无休止的痛。什么东西钻头似的破入她们体内,与血肉融为一体,又迅速地搅着抽离。不过片时,她们就大汗淋漓,呼吸喘促,但都没有动。
负责护法的八个人头晕目眩,气血翻涌,不过他们都是得力的亲信下属,又惯于忍耐,因而听从命令,分毫不动。可外围的苏冉等人光看着就要着急死了。在他们眼中,那玉台周围的藤蔓正飞速舞动,在叶臻和钺宁的身体里来回穿插,然后又刺入江雨心和楚离仇的身体,虽然没有血,但看着就触目惊心。
好在这种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
“好了,都可以动了。”药王说着,收回了灵力,闭目盘坐。
叶臻眼前陡然恢复光明。她睁眼看去,恰恰看见药王脸上一闪而过的树木纹路,不由愣神。不过那纹路很快被药王身上温润的淡青色灵气掩盖。她眨了眨眼,身上痛得厉害也没力气,于是便没有多想。
苏冉在药王说完时,就已经跃上了玉台,跪坐到叶臻身边。两人一同扶着江雨心躺下。叶臻摸了摸她的脉象,看着她面色重新恢复红润,终于长出一口气,才觉腹中翻江倒海。
苏冉握住叶臻冰凉的手,眼前全是藤蔓穿过她身体的画面,焦急道:“你怎么样?”
“没事,就是有点恶心。”叶臻闭着眼睛,靠在苏冉怀里道,“我缓一会儿。”
那边钺宁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扶着玉台就开始干呕,还是被属下扶下去的。
“你们两个,近日不要运功,好好补补气血。”药王调息完毕,脸上挂着细汗,“你们运气不错,此劫算是过了。”
叶臻撑着苏冉的胳膊,两人一同拜道:“多谢药王救命之恩。”
钺宁在亲信搀扶下俯身行礼,眸中尽是感激:“青城山钺宁,多谢药王。”青城山众下属脸上,也都难掩欣喜之色。
“好了,赶紧去熬药吧。”药王道,“服下血灵草后,还需悉心照料。”
“是,是。”钺宁连声应道。她吩咐人带楚离仇去休息,看向叶臻,眸光复杂,犹豫片刻还是道:“这次,算我们欠你们的。若有什么事我们能帮得上忙,你尽管说。”
“那就多谢钺掌门了。”叶臻勉力笑了笑,说道。
青城山众人便先行离开了。他们解决一桩大事,个个神采飞扬。
叶臻这边,大家脸色并不好看。四一和影卫们刚才站在阵眼上,此时气息都还不稳,但一时顾不得自己,都围到叶臻身边。
可能是作为接受方,叶臻的反噬比钺宁要重得多,缓了一会儿反倒更难受了,一睁眼就天旋地转,痛得话都不想说。
四一自责道:“大小姐,就该让属下上去的。”
影卫们也都很着急,忍不住质问药王道:“我们小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法子能让她好受点?”
“这我也没办法。”药王摇头道,“若你们替她上,这阵法可就不一定能成了。”
几人听完,头都低垂下去。明明他们是护卫,却总是让大小姐冲在最前面,若他们能再厉害些就好了。
“我没事。若没有你们护法,也不能成事。”叶臻轻声道,“你们带小姨回房,先去熬药。”
“……是!”大小姐说的对,他们也出了力的。大小姐说什么,他们照做就是。
待人都走了以后,叶臻才缓缓说:“药王,你不仗义啊。”她捂着心口,微微蜷缩起身体,难受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刚才可是你自己说,愿意把毒引到身上的。”药王哼了一声,“如今不过是引了三分之一,就受不住了?”
“什么?!”苏冉吃惊不已,忍不住起身道,“你刚才也没说清楚啊!”
“阿冉,别动。”叶臻唔了一声,“靠着你舒服些。”
“啊?好。”苏冉连忙坐下揽住她,只觉自己后背又隐隐发烫,有一股暖暖的灵气,正顺着自己的手臂缓缓渗入叶臻体内。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既然能帮到叶臻,肯定是好东西。
“她气脉已经枯竭,将毒全数引入风险太大。”药王悠悠道,“可这三分之一,对你来说,无非难受些罢了。”
只是难受些吗?叶臻气笑了,但既然能让小姨更安全,她也就认了。
“莫怪我没提醒你。”药王忽然道,“如今在场的人是没什么见识,但若出去了,未必无人识得太极封印。你若不想让人察觉,往后就少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叶臻倏地抬头,一下子也不难受了,只吃惊地看着药王。
“怎么,仗着有太极封印护身,就无法无天了?”药王道,“虽说封印能保护你,但到底是有限度的。你这般频繁强行使用,封印总有撑不住的一天。不过多亏有这封印,否则这多出来的三分之一,我还真不知该分到谁身上。”
叶臻拧眉,问道:“这封印……会对设下它的人有什么反噬么?”
“自然是有的。”药王也有些吃惊,“竟不是你自己设的?那……”他嘶了一声,“坏了坏了。”
“什么坏了?”叶臻顿时就急了,“你这老头,你到底靠不靠谱啊?”
“其实问题也不大。”药王说道,“最多就是你难受他更难受。不过他既然舍得分这么多魂力给你,想必是个高手,这点小咒术对他来说,九牛一毛。”
“怎么又成咒术了?到底是毒还是咒术?你倒是说清楚啊!”叶臻意识到自己上了贼船,又是着急心疼玄天承,全然顾不得自己难受了,“楚离仇中的到底是什么?太极封印又有什么问题?”
“哎哟,我那不是看你有太极封印嘛……我想着,你既然有魂力,对付这小小咒术肯定是轻而易举。那我也没想到你没看出来那是咒术啊,我还以为你故意和我打配合承认那是毒来着……”药王嘟囔道,看着叶臻越来越黑的脸色,连忙找补说,“那人叫楚离仇是吧?对,他中的是咒术不是毒,我看他们一行都是普通人,当然不能明说了。至于太极封印……这倒是奇了,那人既舍得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可见与你十分亲近,有什么反噬,就算他不说,你能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他从来没和我说过。”叶臻顾不上生药王的气,满腹懊恼,“我要早知道……他怎么又这样!”
“好了好了,我吓唬你的。”药王见把人惹毛了,讪讪道,“真没这么严重,真的。你信我。”见叶臻气鼓鼓的,一时哄不好了,他摸了摸鼻子,心虚道:“这样吧,我再送你一道符咒,有了这符咒,你和他都好受些,如何?”
叶臻更委屈了:“既有这么好的东西,刚才怎么不说?”
“好东西都贵着呢,轻易不送人的。”药王哼道,抬手画符。
最后一笔落成,叶臻身上的难受劲还真过去了。她低头一看清手心那泛着金光的纹路,不由“咦”了一声:“这符咒,我见过。”
“你见过?何时见过?”药王好奇道。
“莫家老夫人给画的那个,好像差不多。”叶臻说。
“莫家老夫人是谁?”药王皱眉,接着恍然大悟,“你说晴晴啊。”
“晴晴?”叶臻嘴角微抽,“您是说夏侯晴老夫人么?”
“她给自己起的名,好像是叫这个吧。”药王道,“她喜欢九州,就在这里闯荡,后来成家立业,一晃也很多年了。”
“原来老夫人是您的故交。”叶臻道,“当日我未婚夫伤重垂危,多亏她给的这个符咒。”
“未婚夫啊。”药王一看叶臻脸色,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笑道,“我倒是听说了,是那位镇北侯?封印就是他设的?”
“……嗯。”叶臻耳根微红,尴尬道,“您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封印的事,您可别说出去。”
“我管不着你们的事。既然晴晴给过他符咒,那就更好办了,这咒术不会对他有太大影响的。”药王道,“还是我刚才说的,你自己得注意,用得多了,封印显形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
“是,多谢您提醒。”叶臻也是后怕,自己这般莽撞,若是害了玄天承就糟了,以后还是少动用封印为好。她这会儿身上不难受了,脑子就清明起来,不由问道:“那个毒……咒术,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能救我小姨性命?”
“我看你认识青城山那些人,那你就不知道楚离仇是怎么中的咒术?”药王问道。
叶臻摇头,略去了叶家和楚家的事,只道:“我所知的就是他身中尸毒命不久矣,找了不少大夫看,都说是中毒。”
药王沉吟片刻,道:“若非了解咒术,寻常大夫的确会当这是一种奇毒。血灵草补气益血,修复经脉,以此为药引,佐以解毒进补的药材,倒也算对症。”
这叶臻就不懂了,于是安静地听着。
“此咒的来历,我也不甚清楚。”药王神情严肃下来,“此咒颇有心智,具有强大力量,又能够操控人心。也许它幕后有人操纵,也许它只是随机选择了楚离仇作为寄主。若是寻常人碰到,恐怕不是被吞没神志,就是被腐蚀血肉。”
叶臻听到这里,不由和苏冉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淮西府那些生了怪病的士兵。但叶臻一时顾不上深思,急道:“那小姨岂不是很危险?这咒术连您也解不了?”
“你别急,先听我说。”药王继续说道,“首先呢,这咒术也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危险的。你看楚离仇,他中咒术那么多年,不是一直好好地活着。这咒术还让他变得更厉害了。”
年纪轻轻就油尽灯枯,这算好好活着?叶臻腹诽,一面不受控制地想道,这咒术若有心智,是否就是利用了楚离仇心中的仇恨,驱使他在画舫上对叶家人大开杀戒?若这样的话,他们所以为的尸毒,竟然还有第三种解释?!
药王又说:“其次呢,虽然我解不了这个咒术,但你小姨却是封印它的圣体。她被人下了死咒,本来必死无疑,可是和这个咒术一对冲,诶,绝处逢生了。再加上她体内有一颗宝珠,你又帮她分担了三分之一,这咒术对她来说,也就没有那么危险了。不过,将来你若找到方法解咒,须得同时解除那个死咒,否则死咒仍会害死她。”
“您的意思是,这是以毒攻毒,还有后患。”叶臻咬牙,“……行吧。”
“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药王叹息,“孩子,别太贪心。”
“……嗯。”叶臻闷闷应道。
苏冉在旁问道:“那为何她分担三分之一的咒术,就不危险?”
“有太极封印护身,还怕什么?”药王笑道,看向叶臻的目光中,还有更深的情绪,“何况就算没有太极封印……对她来说也不危险。”
“什么意思?”叶臻隐有预感,他说的是自己身负的双血,可这毕竟是沧渊的敏感话题,他既没有挑明,她便装傻充愣,只在心中波澜丛生。
药王没多解释,只郑重道:“孩子,无论以后你遇到什么,千万记得守住自己的心。这三分之一的咒术,就当做对你的试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