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弥陀寺内的沉重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随着杨珅、张天宝将白塔堡东北、东南防线上的杀敌斩获情况讲出来之后,杨振的脸色转缓,在场诸将也都明显送了一口气。
先后猛攻白塔河防线的清虏中路军、左翼兵,共计在白塔河两岸的战场上遗留尸体五千三百八十一具,丢下坠马伤兵三千五百二十九人。
猛攻白塔堡东南方向的清虏右翼兵,共计在张天宝、全节他们的防线面前,遗留尸体一千六百四十三具,丢下坠马伤兵九百一十八人。
光是被遗留在白塔堡周边战场上的清虏尸体与伤兵,总计就达到了一万一千五百人左右。
算上祖克勇所部人马和杨国柱率领的宣府军各营,在一路追击的路上击杀和俘获的敌人,在张官河包围歼灭战发生之前,杨振一方各路人马所取得的歼敌战果,就已经超过了一万五千人。
当然,最值得一提的,还是发生在浑河与张官河夹角地带的包围歼灭战,仅此一战就全歼了被围在那个地区的所有敌人。
事后清点,那一战被歼灭的敌人,包括阿济格本人在内,共计六千七百一十九人。
而祖克勇所部兵马和杨国柱所部宣府军累计小两千人的伤亡,很大一部分就是在张官河之战中造成的。
不过,对比敌我的战损得失,张官河之战是相当成功的。
祖克勇所部人马与杨国柱所部人马联手,以总计一千多人的损失,给敌人造成总计六千七百多人的伤亡,其中还包括了阿济格这条大鱼,绝对是一场大捷了。
即便是拿着双方伤亡总数来对比,发生在五月十七日清晨至中午之间的浑南之战,包括白塔堡防御作战以及张官河追击作战,也仍然算得上是一场大捷。
杨振一方,包含杨国柱的宣府军,累计损失八千人左右。
而阿济格一方,除了冷僧机、敦拜率领的清虏右翼兵逃往抚顺之外,其他人马几乎被全歼。
杨振、杨国柱麾下各部斩获的清虏首级、俘获的伤兵与俘虏的敌人合计在一起,累计达到了两万一千七百七十九人。
根据向南褚他们投降的一些清虏蒙古牛录章京供述,这次阿济格突袭白塔铺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人马数量多达将近三万,很可能达到了两万九千多人。
虽然其中有不少临时征发的旗丁,但是总的来说,这已经是阿济格能从抚顺与兴京大后方征调出来的最后一支精锐力量了。
杨振一方,以八千人的伤亡,换来了歼敌有生力量两万一的战果,不管怎么看,都能称得上是一场大捷了。
虽然杨振在复盘的时候心底有一点点后怕,特别是对右翼军火枪手、掷弹兵及炮兵的后续补充问题,也有一些担心,但对这一战的结果,他在总体上还是满意的。
此战过后,浑河右岸至少是安全了。
至于逃到抚顺、兴京方向去的冷僧机、敦拜等人,区区数千兵马,哪怕都是精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对杨振的后方造成多大的威胁了。
因为杨振手下的另外两路人马,合计两三万人,早已在撒马吉堡实现了会师,正在向北进军,很快就将渡过太子河,挺进清河堡。
到那时候,冷僧机、敦拜那点人马用来守他们的后方防线都已经是捉襟见肘,更不用说还有什么余力来为盛京城解围了。
崇祯十六年五月十七日漫长的一天行将结束,驻扎在白塔堡一带的右翼军各部人马转入休整状态。
祖克勇、南褚等人回到浑河堡营地,计议分配各种战利品。
而金海南路水师团营的队伍,仍在忙着在浑河堡附近的浑河上搭建浮桥。
杨国柱原本有心尽快返回浑河左岸宣府军在沙岭墩一带的大营,但在申时左右,却接到了对岸送来的消息,宣府军留守人马已经跟随蓟辽督师洪承畴、锦义伯祖大寿统领的左路大军主力抵达盛京城郊外了。
这样一来,杨国柱也没了尽快赶回沙岭墩营地的必要,在杨振的建议和他自己麾下将领们的劝说之下,同意在白塔堡附近休整一夜,次日与杨振大军一起过河。
到了当天傍晚,杨振派过河去打听洪、祖大军消息的使者,领着洪、祖二人的信使回到了白塔堡。
原来,就在当天午后,从白塔堡返回沙岭墩大军营地的祖大弼、王廷臣,分别向祖大寿、洪承畴等人报告了杨振及其所领右路军已经取得胜利的消息。
于是,备受鼓舞的洪承畴及其麾下大军对于进兵盛京城下再次变得热切起来。
连带着祖大寿及其麾下的各路部将们,也对进军盛京城的前景,变得乐观起来。
在他们看来,杨振在白塔堡附近取得的新的胜利,基本上已经扫清了盛京城外围的最大威胁,毕竟连清虏大名鼎鼎的和硕英亲王阿济格都已授首了,盛京城内还能派出谁来领军相抗呢?
难道多尔衮会亲自出山吗?
就算多尔衮会亲自出山领军,也不可能在刚刚经受了一次惨重损失之后亲自带兵离开盛京城来打自己们的伏击。
与此相应的是,不论是洪承畴,还是祖大寿,都不想让自己麾下的人马表现得过去胆怯或者畏惧,特别是在杨振所领兵马已经进抵白塔堡、浑河堡一带,并与清虏大军交锋获胜的情况下。
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或者说考虑,洪、祖二人很快便于午后发布命令,督率大军继续往东北进发。
他们驻足不前的沙岭墩一带,本就离“盛京城”的西南郊已经不太远了,总共也就三十多里地的路程。
于是当天下午,大军重新起行,祖大寿亲率辽西军伍各路兵马先行进抵盛京城西北角小北门附近。
而洪承畴则统领后路大军,以及留在沙岭墩东部看守营地的其他宣府军人马,随后跟进,大约两个时辰以后进抵盛京城西南郊外大西门附近。
盛京城郊外早已坚壁清野,人畜一空,就连西郊距城五里的实胜寺一带的喇嘛们,也都带着寺内的宝物早早躲进盛京城里去了。
大军抵达后,各按约定分兵驻扎。
祖大寿所部大军分驻盛京北郊小北门和大北门外三里,东西扎营,彼此呼应。
洪承畴麾下大军,则分驻在盛京西郊大西门与小西门外三里。
宣府军余部,则按以前约定,被指在了小南门外三里扎营。
之所以一律选择距城三里,是因为离城太近就是送死。
“大清国”不仅能造火炮,而且是能造重炮,这一点在祖大寿的军中人尽皆知,如今洪承畴的麾下同样无人敢掉以轻心。
浑河对岸的后续消息送到白塔堡后,本来已经安顿好部下休整的杨国柱,再次纠结了起来。
宣府军剩余人马,约有五六千人,主要以中军炮队和后营辎重队伍为主,相对而言,人马少且弱。
杨国柱担心,宣府军的这部分人马在盛京南郊小南门外单独扎营,可能会成为清虏夜袭的目标。
但是其亲率的宣府军主力刚打完了一场大战,而且刚刚安顿下来休整,还有大批斩获与战果没有分配妥当,也不好再临时起意非要过河合兵。
最后只能又找到了杨振这里。
原本杨振还没注意到这个问题,但听了杨国柱对河对岸宣府军数量的说明之后,顿时觉得这个安排有点耐人寻味。
对于洪承畴、祖大寿他们的围城安排,杨振是参与过商议的,所以首先想到的是,洪承畴这么做,主要是基于他自己的安全考虑。
也就是说,如果多尔衮遣人出城袭击,不打洪承畴也就罢了,如果袭击洪承畴,那么洪某人的大营一旦遇袭,南北皆有呼应。
至于袭击其他人,则洪承畴坐拥督师府大军,也可以派兵增援。
当然,与早先众人商议的略有不同的是,杨振刚刚打了一场大战,还没来得及过河立营,这就使得盛京城南郊的围城力量显得过于薄弱。
这个明显的问题,杨国柱都看得到,而且有点关心则乱的样子,那么人老成精的洪承畴、祖大寿会看不到吗?
尤其是盛京城内的多尔衮,以及其他八旗权贵们会看不到吗?
杨振不知道洪、祖二人是否有意如此布置。
比如,以宣府军余部为诱饵,诱使盛京城内的清虏,派遣人马在夜里或者次日清晨出城袭击,然后他们派人趁机攻城,或者将出城的敌人合围歼灭。
但是想到了这一点后,杨振反而瞬间通透了。
他先是安抚杨国柱,请其安心休整,无须担忧对岸的宣府军营地,同时也答应杨国柱,会让严省三、俞海潮、祖克勇他们随时关注对岸情况,并加紧搭建浮桥。
一旦对岸的宣府军遇袭,杨振答应会在第一时间派遣命水师靠近对岸开炮支援,并调派大军过河救助。
崇祯十六年五月十七日的傍晚,也即多尔衮“天眷元年”五月十七日的傍晚,盛京城外面发生的变化,当然也引起了多尔衮与诸多清虏权贵的空前注意。
其实,南朝大军即将抵达的消息,几天前他们就知道了。
但是知道归知道,当时的南朝大军还在远在上百里之外,消息也仅在八旗权贵上层人物之间流传,对盛京城内的影响其实并不算大。
虽然多尔衮也好,两黄旗与其他留守八旗的其他上层人物也好,都在默默做着两手准备,但是盛京城内的八旗中下层民众总体还算稳定,至少恐慌情绪并未到处蔓延。
哪怕前几日多尔衮下达旨意,要求实胜寺内的喇嘛们将寺内供奉的玛哈嘎拉金佛和金字大藏经送进盛京城,送进皇宫大内供奉,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恐慌。
可是,五月十七日下午未时到申时左右,先后有两路大军累计多大小十万南朝兵马旌旗林立浩浩荡荡开进到盛京城外,先前多尔衮可以掩盖的消息终于掩盖不住了。
虽然两红旗、镶白旗、镶蓝旗已经被打残,眼下驻守盛京城的真正主力是正白旗、正蓝旗和两黄旗兵马,但盛京有八门,留守八旗兵马各守一门的规矩仍然在贯彻。
南朝大军浩浩荡荡开进盛京北郊、西郊、南郊扎营,城上的八旗守军自然看在眼里。
于是消息很快在私底下传开,连带着“大清国”先前辽阳战败、广宁战败的各种“内幕”消息,也开始疯传。
什么硕托、觉罗伊图、星内等人已经投降了,什么罗洛浑、满达海已经被杀了,什么南褚、罗硕、毕力克图、白尔赫图已经叛变了,甚至是英亲王阿济格已经逃往北方了,等等。
其中,除了有关南褚、罗硕、毕力克图、白尔赫图的消息,还算是沾点边儿,其他的都是谣言。
但是在近一段时间以来盛京城内外的紧张局势之下,这些谣言早已被有心人传得有鼻子有眼,而且所有矛头都暗暗指向了多尔衮,各种影射他德不配位,不得上天眷顾。
而五月十七日下午,洪承畴、祖大寿大军进军盛京郊外,彻底撕开了一直蒙在盛京八旗中下层旗人头上的遮羞布,终于在城内八旗中下层引发了巨大的恐慌。
一时间,盛京城许多角落,包括许多王公大臣的府邸,都成了各个派系小圈子聚众密议的所在。
“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就在祖大寿的人马在大北门外扎营之前,敦拜派人从抚顺回来了,带来了不得的大消息!”
入夜时分,大北门内,盛京城内的东北角落,前正黄旗大臣拜尹图的府邸中堂之上,几盏油灯将室内照得明亮。
拜尹图端着一个茶碗,满脸沉重之色的端坐在主位之上。
拜尹图的弟弟辅国公、前工部承政锡翰,大学士希福的侄子直内院“启心郎”兼吏部参政索尼,两黄旗的满洲固山谭布和塔詹,两黄旗的巴牙喇营纛章京季什哈、希尔根,两黄旗新一代少壮人物皆在其下手坐着。
问题是索尼最先抛出来的,而当他点出敦拜派人从抚顺带回了外面的消息后,下手在座的几个人,有的惊讶,有的疑惑,全都有点坐不住了。
“什么消息?!”
“敦拜说什么了?”
“是不是英亲王有消息了?!”
“今日一上午,白塔堡方向,炮声接连不断,难道是英亲王他们?”
就在别人都争相向索尼询问的时候,坐在主位上拜尹图和其左下手的弟弟锡翰,却是面色沉稳,无动于衷。
显然,他们已经知道了索尼所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