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白塔堡中央的弥陀寺后,杨珅、张国淦、张天宝、刘仲锦、全节等人纷纷来见。
他们一方面是赶来打听前方消息,另一方面则是陪着洪承畴、祖大寿的人前来求见。
没错,就在杨振带着卫队赶往张官河一带不久,蓟辽督师洪承畴、辽西本地兵马统帅祖大寿,也各派了一支人马过了河,前来援助杨振。
就在五月十七日上午巳时左右,洪承畴率领的左路大军后方主力,终于进军到了浑河对岸、盛京西南三十里外沙岭墩一带。
与此项相应的是,他也从驻扎沙岭墩东南区域的宣府军留守人马那里,得知了杨振在白塔堡遭遇清虏大军突袭的消息。
至于同样驻扎在沙岭墩一带的辽西各部兵马,其实在杨国柱仓促率军东渡浑河的时候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只是在留守等待洪承畴大军和立刻渡河支援杨振兵马之间,他们举棋不定,在将近最为关键的一个时辰内,他们议而不决,达不成一致。
直到洪承畴率军抵达,祖大寿才在洪承畴及其麾下将领的建议之下,一锤定音,下了决心。
不过等到洪承畴派出的悍将王廷臣、祖大寿派出的悍将祖大弼抵达带着部分精锐骑兵踏着浮桥过了河,赶到白塔铺的时候,白塔铺周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而且在杨振接到前方消息,亲自赶去张官河的时候,杨珅、张国淦等人也都已经知道了祖克勇、杨国柱他们已经用绝对优势兵力将清虏团团包围的消息。
他们不想让王廷臣、祖大弼赶去分功,所以就将他们留在了白塔铺等消息。
直到杨振回来,才带着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的王廷臣、祖大弼二人来见。
而杨振见了众人,也干脆爽利,直接让人将阿济格、苏拜、阿尔津等人清虏王公大臣的首级,扔在了众人的面前。
“这是阿济格的!”
“这是苏拜的!”
“这是阿尔津的!”
“剩下的,都是他们手底下什么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的!”
在众人面前,杨振用脚扒拉着地上的首级,连着介绍了几个“人”头。
阿济格,是清虏那边的所谓一代“名王”,在场诸将人人皆知其大名。
至于苏拜,在出身金海镇嫡系的人中知道他的不多,但是新归附的一帮人里,比如全节、线国安、孙大堂这帮人却是知道的,知其是“清虏名将”之一。
当然了,杨振是在张官河畔,听了南褚、罗硕等人的说明,才知道此人地位不低,并且是协助罗洛浑镇守广宁城的那个镶红旗总管大臣“吴拜”的长兄。
他们兄弟二人都是多尔衮的亲信大臣,早在多尔衮夺位以前,他们就多尔衮在两白旗内相当倚重的左膀右臂。
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杨振才叫人砍下了苏拜的人头,一起带了回来。
等到杨振介绍到了“阿尔津”的首级,这回可就不只是全节等人知道了,就连祖大弼都吃了一惊,蹲下看了一阵子。
此人早在黄台吉即位之初就曾不止一次与辽西各路兵马交手,曾给辽西各路兵马造成过不小的损失。
至于剩下的一堆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的首级,杨振不清楚,没介绍,其他人也都已经不在意了。
因为仅仅是阿济格一个人的首级,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白塔铺防守反击作战,虽然打得相当艰苦,过程甚至堪称艰难,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大获全胜了。
阿济格的首级被砍下带回,就是这场大捷的明证。
所以杨振向众人展示了阿济格等人的首级之后,什么话都不需要多说,包括王廷臣、祖大弼在内的所有人,就都知道前方的追击作战,已经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于是包括王廷臣、祖大弼在内,纷纷向杨振祝贺这场新的大捷。
杨振笑着接受了众人的祝贺,然后问起浑河左岸的形势。
王廷臣、祖大弼分别介绍了蓟辽督师府直属各部人马和辽西军伍各部人马目前的驻军位置与面对的情况。
同时,他们也借此机会表达了洪督师、祖大帅对杨振所领右路军安危的担心,以及派他们各率精兵火速来援的意思。
杨振随后对此表示了感谢。
虽然王廷臣、祖大弼他们并没有真的帮上什么忙,但是此举,的确是杨振出兵敌后这几年来,第一次得到真正意义的朝廷友军增援。
当然了,杨国柱所领的宣府军,在杨振看来,就是自己人,说是朝廷的友军反倒见外了。
所以,对他来说,说到关外战场上的友军,就是洪承畴、祖大寿他们的部下。
问了问洪、祖各部人马的情况,杨振当即向王廷臣、祖大弼他们二人表示,阿济格召集的清虏大部被反杀之后,大约只有四五千人逃往“抚顺关”方向,如今浑河右岸的清虏人马已经不足为虑,自己率领的右路军主力也将在稍事休整之后,北渡浑河,直抵盛京城下。
王廷臣追问杨振渡河的时间。
杨振在思考估算了一下之后,当场定在了次日,即五月十八日的上午巳时。
王廷臣与祖大弼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提出什么意义,再次与杨振确认了渡河后左右两路兵马围城驻扎的营地方位之后,很快就告辞离开,返回浑河对岸报告去了。
而杨振也随即派了人,将带着一直小船队停泊在白塔河上的俞海潮叫到了弥陀寺。
“这次你带水师增援白塔铺,来得很及时,不仅白塔铺之战,包括张官河之战,我军最终获胜,我也会给你记上一功。”
“此乃卑职分内之事,卑职不敢居功!”
这两年俞海潮在严省三手下,立功不能算少,但却没有什么太突出的。
毕竟其上官即团营主将严省三本人,已经几次挨批,混得灰头土脸,他作为主将下面的佐贰官将,自然也落不着什么好。
所以,晋升稍慢,几乎两年未动地方了。
这一次严省三把他往杨振面前推,当然也有抬举他的意图在内,眼下果然立了功劳。
此时他嘴上说着不敢居功,可满脸都是兴奋神色。
杨振听他这么说,也不以为意,接着说道:
“明日上午巳时,大军从浑河堡渡河。你现在速回浑河水师大营,传令给严三,叫他尽起水师船队主力,沿河进军浑河堡右岸扎营,并在浑河堡渡口附近尽快搭建浮桥。”
“卑职明白!”
金海南路水师船队主力,眼下驻泊在白塔铺以西三十里左右的浑河主河道的一个转弯之处。
浑河主河道在盛京以南,自东而西流淌了一段距离之后,在彼处遇上沙岭墩一带所在的小山小岭地形,于是转道往南,从之前的东西流向,转变为自北往南的流向。
彼处距离沙岭墩一带也不算远,二三十里而已,驻泊在那里,可以接应或者支援左右两岸的兵马,也算是一个扎营的好地方。
但现在杨振要渡河,而且渡河后也要驻兵盛京城南,水师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尤其是那几艘好不容易随军北上至此的巨型夹板战船,它们上的大批重炮,正是杨振敢于渡河并进抵盛京城下的底气所在,渡河开始前必须部署到位。
崇祯十六年五月十七日下午未时左右,杨国柱率领其麾下参与张官河之战的宣府军带着此战所得的大批清虏首级与俘获,浩浩荡荡返回了白塔堡。
杨振带着麾下尚在白塔堡一带的诸将亲自一起出迎。
不多时,率部返回浑河堡驻地的祖克勇、南褚等人,也与已经抵达浑河堡河段停泊的严省三,一起赶来了白塔堡。
与此相应的是,杨珅、张国淦、张天宝等人在将白塔堡周边两个方向防御作战的战场清理了出来,战果与损失都有了结论。
于是在弥陀寺内,杨振带着一帮人先是复盘了整场作战,总结了功过得失,然后汇总了一下各部的损失与斩获。
右翼军三大团营这次的损失是相当大的,至少与以往的几次战事相比,这一次的损失是前所未有的。
张天宝指挥的掷弹兵团营,包括辅兵营、新附营,在东北、东南两条战线上共计伤亡了两千一百多人,其中直接战死的与重伤预计减员的人数多达一千八百四十人。
张国淦指挥的火枪兵团营,同样也包括辅兵营、新附营,在这两条战线上共计伤亡了一千六百多人,战死与重伤导致减员一千二百余人。
至于杨珅、刘仲锦、全节他们分别指挥的炮兵团营、新附重炮营,右翼军直属辅兵营与辎重营等,累计伤亡多达两千五百余人。
而其中主要伤亡的人丁,来自于在危急时刻杨振下令全员顶上去的右翼军直属辅兵营和辎重营。
这些人当中,有许多要么是前几个月征发入伍的民屯壮丁,要么是各营汰选下来的不愿退役的老弱。
他们原本承担的任务,都是没什么危险的军中杂役,如伐木、取水、搬运、扎营、养马,看管草料和弹药,等等,所以装备的都是长矛、腰刀之类的长短冷兵器。
装备不行,训练也不行。
毕竟是辅兵营、辎重营,包括杨振在内,上上下下也没觉得需要对他们进行各种各样的严格训练。
结果到了这种时候,也就是需要他们顶上去的时候,伤亡那叫一个惨重。
除此之外,来援的几路人马也有伤亡,但他们都是骑兵,而且几乎都是从敌人的侧后方发起的进攻,所以伤亡都不大。
伤亡稍微大一点的,是祖克勇指挥的各部骑兵。
他们在发起进攻和进行追击的时候,面对的是苏拜、阿尔津统领的清虏左翼兵,后来又有阿济格亲自坐镇在清虏左翼兵的队伍里面,
但是即便如此,祖克勇、葛朝忠、南褚、罗硕、毕力克图、白尔赫图他们六个营头的人马,总共也只是伤亡了千余人。
至于杨国柱率领增援的宣府军,包括亲率的中军,以及其回下左、右营陶宗仪部、罗文耀部,刚刚抵达战场清虏右翼兵就撤了,在接下来的追击与围歼残敌的过程,总计伤亡了八百来人。
相比而言,敖日金所部人马的伤亡比例,反倒是高于宣府军和祖克勇麾下的其他各营人马了。
敖日金所部人马,去除掉哈喇把兔支援他的那部分,其本部人马总数不过两千五百来个,但这一战下来,直接减员了六百余人。
一番盘点下来,右翼军麾下各部人马,包括直属的辎重营、辅兵营,也包括三大团营及其新附营,合计损失了五千多人。
如果算上所有编列和暂时编列在金海东路团营麾下的各营骑兵,也包括罗硕的苏完营在内,直接和间接隶属杨振麾下的人马,在这一场大战中的伤亡,则超过了七千人。
损失之大,前所未有。
算上宣府军的伤亡,各部累计损失已达八千人左右。
原本还兴高采烈的杨国柱,及其麾下将领陶宗仪、罗文耀等人,在场听了杨振麾下将领对白塔堡一战损失的盘点之后,一个个都不说话了,面色变得沉重无比。
对他们来说,从抵达战场的时候,敌人几乎是望风而退,他们直接就转入了追击作战的过程,直到在张官河畔将敌人主将包围歼灭。
可以说,在清虏骑兵面前,他们几乎从来没有打过这样顺风顺水的战斗。
他们也有伤亡,但那点伤亡对于他们所取得的战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甚至他们心中多年来以对清虏骑兵的恐惧,经此一战,也彻底一扫而空。
但是直到这时,他们才赫然发现,他们之所以顺风顺水,伤亡不大,完全是因为杨振坐镇的白塔堡防线上的征东军,提前帮他们扛住了将近三万清虏骑兵的重“伤害”。
事实上,真正打败敌人的不是他们,而是硬生生抗住了敌人重伤害并付出了巨大代价的征东军。
当众人意识到这一点后,现场的氛围开始变得沉重。
包括祖克勇、南褚、严省三等人,也从刚刚来到弥陀寺向杨振报捷时的意气风发,变得有些坐立难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