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虽对苏和素无好感,此时却起了同病相怜之感 。
“你可以离开。”他建议。
“那样她独自一人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更无依靠。”
“除非看她幸福,不然我不走。”
这男人沉默寡言,所有深情都藏在行动里。
“她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图雅换了衣服出来时,苏和已经走了。
李仁让苏和告诉太子,自己和图雅都没当面给出答复。
李慎一点不急。
他刚刚尝到做皇帝的滋味。
哪怕出手做不道德的事,对方也不敢当面对抗皇权。
李仁没订婚,图雅就是自由的,他要求娶,李仁没理由拒绝。
大雨没有停歇的意思。
李仁独坐空房,形单影只。
图雅走到他身边坐下来,暗夜的雨下得如世界末日。
她心中甜蜜,他满腔苦涩。
“你回来后就变了。”
“再也不见你像从前进到寨子中那么轻松快乐。”图雅说。
“这里十分豪华,东西样样精致,可是代价很昂贵。”李仁注视着无尽的雨夜。
“你付出了自由,为了什么?我不理解。你们都很有钱,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为什么要困在这华丽的牢笼中?”
李仁眼中浮起雾气,他咬了咬嘴唇,问她,“你懂什么叫皇权吗?”
图雅想了许久,回答,“是治理国家的最高权力?”
李仁摇头,“是支配别人的权力。”
“你以为你有自由,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怕你是土匪,也归皇权管辖和支配。”
“你已被看见,还以为想走就可以走?”
“你以为太子监国真的只是管理国家?”
“除了国家,他还能管所有一切。”
“你走不了的图雅。”
“苏和也走不了。”
图雅愣住,两人的情绪被巨大的雨声笼罩。
之后几天,图雅的甜蜜被不安代替,她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
不再爱笑,不再去院里荡秋千。
这么多日子过去,她甚至又换了衣服,戴上面具去了校场。
徐从溪如同消失了一般,没一点音讯。
她不服,向李仁要了腰牌出宫直接去到国公府。
门房问她是谁。
她张开嘴,却答不出话,她是谁?
是李仁的随从?
是徐从溪私定终身的爱侣?
是从边关来京的土匪头子?
她答不上来。
最后勉强说自己是从溪的友人。
“他病了,见不了客。”
图雅怎能就这么善罢甘休,她一直等到天黑下来,跳墙进入国公府。
但她没想到,国公府竟然这么大,有几百间屋,她跟本找不到心上人在哪间屋中。
她潜伏于屋顶,从怀中摸出骨笛,吹出凄厉的声响。
那声音似乎要诉说心曲,幽怨呜咽。
吹毕,她站起身四处观察,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一间屋里的灯火变得忽明忽暗,像在发送信号。
她跑到那处房顶,揭开几片瓦,从顶端向下看,见从溪就在房中,端着一盏灯在窗前摇晃。
她无声从房顶偷偷下到房梁,自高处观察从溪。
见从溪不停摇着灯,慢慢从期待到黯然失望。
“我可是疯了?竟以为她来了。”他叹息着。
图雅坐在梁上心中一片柔情。
“徐兄等待哪家姑娘?”
她从梁上悠然发问,从溪喜悦之余责怪她,“眼见着我急,却不动,真是……”
她悠忽从梁上跃下,他伸手接住她,轻轻放到地上。
她却勾住他的脖颈不松手。
“我被父亲和祖父关起来啦,所以见不到你。”
“我从没怀疑过你。”
两人挑灯夜话,聊徐从溪的经历,聊图雅的生活。
聊京师聊贡山。
聊从溪将来会守卫的边关,聊如何带兵。
图雅告诉他边塞的风有多硬,酒有多烈,天有多高,土地多么辽阔。
生活又苦又甜。
听得从溪一片神往,有她相伴就算边塞,也可是以第二故乡。
他们志向相投,爱好相同,简直天作之合。
天色微明,图雅要离开。
从溪坚定地将她搂在怀中,“我只肯娶你。你放心。”
图雅点头,“放心。我只肯嫁你。”
……
自从图雅不小心现了真容,李慎对她起了心思。
仁和殿已处在李慎的严密监视之下。
图雅出宫他知晓,在外一夜没回来,他也知晓。
盛怒之下,李慎在第二天傍晚时,直接拜访徐忠的国公府。
看着跪在地上身经百战的徐忠低眉顺眼。
李慎心无波澜,直接问他,“你可知从溪行为不检?”
徐忠怎能不知李慎所指何事?
从溪回家少见地兴高采烈,告诉父亲为自己提亲。
待问到是哪家千金。
从溪却说是李仁从边关带回的女子。
连人家确切的身世都说得含糊其辞。
没有任何家世便,经历也不清不楚。
这样的女子,无论如何不可能进国公府。
当年徐乾娶了个异族公主,最后的结局,徐忠看在眼里。
这些事只有徐乾不知,全家心知肚明。
他们这样的人家和皇宫没有什么区别。
最本质的区别,是他家没有那么高的权力。
论起吞人,不比皇宫慈悲。
这是个大家族,处处要循着规矩。
从溪明明知道,也清楚他肩上担负着家族责任。
他已被情爱冲昏头脑。
这孩子向来对儿女之情看得极淡,他生得那么漂亮,像极了他那个俊美无双的生父。
惹多少京师女子思慕。
他只把自己要建功立业挂在嘴上。
徐忠就怕他过不了情关。
越是这样的男子,钟情哪个姑娘时,更是痴心。
他跪下向李慎请罪,表明国公府的态度。
“此事国公府并不同意,我们已为其相看各世家适龄小姐,选定之后,便会为他……”
“国公不必给本太子说这些家务事。我只告诉国公一声,那姑娘是太子看上的女人。”
他板着脸,“国公明白了?”
“臣明白。”
“你不明白,你儿子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你去问问。”
“若是其他女子,我不与他计较,但这个姑娘不行。”
李慎说罢起身,一扫袖子,迈步离开正厅。
从头到尾,他甚至没让徐忠平身。
徐忠膝盖有伤,他走后在家仆搀扶下才爬起身。
皇上在京时,从不让他下跪,十分体恤臣子。
怎么生出了李慎这样凉薄的儿子?
徐忠慢慢走向院内关起了儿子的房间。
进屋见儿子睡得正香,就知太子没在胡说。
儿子从不睡懒觉,这会还倒在床上,定是头天夜里一夜未眠。
他没打他骂他,甚至没叫醒他。
这些方法不管用,当年已经在徐乾身上都试过了。
他长叹口气,只有一个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