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眉不对李嘉报着虚幻的期望,恢复了以往的牙尖嘴利,吵起架来一句不输。
“王府也是讲理的地方,王爷若认为这件事合情合理,今天下午刚好晏大公的嫡孙女请我去喝茶赏花,她受晏公教导,最明事理,我问问她,看是我这个主母善妒,还是爷做事有失公允。”
云娘见绮眉厉害,赶紧起身,小声道,“王妃姐姐别为了我和王爷置气,怪我不好,爷说把园子给我,我也推辞了,可爷说房子太小,他气闷的很……”
“让你回话了吗?嬷嬷!进来!怎么教的规矩?主母话没说完,妾室就抢着说话,这里是王府,不是外头的戏园子茶楼子,又或是什么教习画画,交钱就能去的地方。”
云娘从未与绮眉正面冲突过。
自她进门,并不与主母有多少相处的时间,绮眉也没刁难过她,便以为绮眉好性,好说话。
头天的宴请加上今天的晨省,她才晓得绮眉是个厉害人儿。
当下便落了泪,“妹妹出身的确寒微,却也是读过书,懂得廉耻之人,姐姐何必拿出身说事?”
绮眉抢过话头,笑起来,“你们听听,我只说让她懂点规矩,别哪天世家贵女请去吃茶,主家没说完,客人便抢话,丢了王府的人,一番好心倒得罪了她,还把妹妹说哭了。”
“妹妹别哭,姐姐给你赔不是,原是话说重了,谁想到妹妹这么弱不禁风,两句话都承不住呢,呵呵。”
她起身半真半假给云娘行个礼。
转头对玉珠道,“你就是蠢,受了委屈,不知道哭,瞧瞧妹妹,哭起来连我的心都碎了,更别提男人家。”
玉珠闻言马上领会,也流下泪,“我大着肚子,也不见个人心疼,住的也是旧地方,和侧妃的差不多,活该我呀,不得王爷爱惜还整日不舒服……”
她作势捂住肚子,脸色也变了,“不争气的,我又腹痛……”
绮眉赶紧请府医,又叫愫惜照顾着,嘴里道,“这可是我们王府第一个孩子,定要小心。”
几人扶了玉珠送走,主院内只余绮眉李嘉和云娘。
李嘉没有与女子斗嘴的经验,绮眉说得话字字在理,他干生气,眼瞧着满院子人一窝蜂走了个光。
云氏还不死心,又道,“姐姐教训的是,妹妹会再跟着嬷嬷好好学规矩,不给王府丢脸。”
“不过,爷还坐在这儿,所有人都跑得干净,这又算什么礼?”
“两害相权取其轻,一害是对王爷礼数不周,一害是子嗣受损,做为主母自然要保王爷子嗣喽,妹妹饱读诗书,这个理不必再教了吧。”
绮眉堆着假笑,看看云氏,又看看李嘉,任他是谁,吵架徐绮眉鲜有败绩。
除了吵不过徐棠,她和姐妹们一起,没逢过敌手。
李嘉如今监国,整日繁忙,此时没空再多说,只得先走。
绮眉道,“我与侧妃妹妹也该熟悉熟悉,爷先请,我们姐俩再说会子话。”
云娘不想待在锦屏院也不行,只得浅笑答应,“正合妹妹心意,王爷慢走。”
李嘉走后,绮眉喊来丫头,给两人换茶,“拿我娘家带来的好茶,请妹妹品尝。”
一个面生的丫头走上前,行礼答应着,姿态大方,相貌端正,行动举止皆合仪礼。
“这是青黛,我娘家陪过来的二等丫头,专伺候我饮茶,她茶艺很好。”
云娘很好奇,她虽在李仁府上待了段时间,但大多数时间都跟着绮春模仿徐棠,并没做为宾客被绮春招待过。
王府的规矩她学的认真,但绮眉这样的人家,富贵渗透到一粥一饭,一衣一物之中,玉珠是自小在宫里见惯的,云氏却不曾真正体验过。
丫头烧上水,过来问,“主母想用哪套茶具?”
“用我陪嫁里的最喜欢的那套。”
丫头应声去准备,不多时端着个茶盘出来。
茶盘以整块的掸国黄玉雕琢而成,玉质温润如凝脂。
盘底雕的是缠枝莲花,每一笔都能看清花瓣脉络,这只茶盘是有名的器具师花了一年时间完成的。
壶却是云娘认识的紫砂壶,不过颜色很少见,是猪肝紫,壶身极细腻若婴儿皮肤,一摸便知是上好货色。
配了甜白釉杯,薄如蝉翼。
这套器具倒比王府寻常用的还贵重许多。
丫头拿出茶罐,开了盖,一股新鲜的芳香飘出。
这丫头口齿伶俐地介绍,“这是产自武夷山永乐禅寺旁的百年老枞水仙。干茶肥壮紧实,色泽黑绿带点褐黄为上品。”
“请王妃与侧妃闻香。”青黛将茶叶拿起,王妃挥手意思自己闻过多次,直接给侧妃便好。
云氏好奇心被勾起,见青黛以银勺取了一勺茶叶放入杯中,拿到她面前,她便伸过头去闻嗅。
青黛却将杯子在她面前左右来回摇晃三次。
“侧妃可坐着不动,闭眼细嗅。”丫头提醒。
云氏坐回去,只觉一股兰茶香中夹杂着木质香,清新雅致,异常持久。‘
仿佛将人带入云雾环绕的茶山之中,令人心旷神怡。
丫头走回茶台道,“奴婢所取一匙之量沏出一杯的香气最为合适。”
她举手,将沸水注入杯中,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叶片肥厚柔软,色泽变成了嫩绿,茶汤呈浅金黄,清澈透亮,宛如琥珀。
青黛将杯子端给云氏,此时那本是全白的杯子,呈现出若隐若现的暗纹。
放到唇边饮茶,触碰唇齿又觉温润舒适。
“真是好东西。”云娘虽不知其价,也知定然价值不菲。
“妹妹有眼力,这东西没价,拿钱也买不到。材料好,工匠也得是好的,不然糟蹋东西。”
云娘低头品茶不语,她知道绮眉不会只为让她品茶而留下她。
果然,绮眉话风一转,不复方才的亲切,疏离地说,“这东西的确好,王府也找不出一件来。”
“有些东西,不是有钱有一点权力就能得到的,夫君是王爷,可他也拿不出这东西,这件东西是徐家攻打掸国时,掸王之物,那工匠造过这件东西,便被掸王杀掉了。”
“所以玉可得,材料可得,但这东西却绝迹了。”
“妹妹能在入府前就让王爷贬了玉珠,手段实在了得,但妹妹记住,就像这茶盘与茶叶一样,不是谁都能得到的,若你觊觎我的位置,恐怕得看看够不够分量和我作对。”
云娘起身低眉顺眼,恭敬道,“我要侧妃之位不过因为出身不高,不得不提要求来保障自己的利益。并不为别的,请王妃放心。”
“妹妹是聪明人,响鼓不用重捶,今后你做你的侧妃,供应不会少了你的,但别僭越,大家族里最容不下的就是不安分守己,心思太多。”
“妹妹还要点翠园吗?”
“妾身从未向王爷要过点翠园。”云娘表面风轻云淡,心中惊惧,赶紧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