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卿把刚从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图书馆借来的旧档案摊在桌上,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1950年代英国内阁关于香江问题的会议纪要。
他指尖划过“维持现状”四个字,眉头微微收紧。
那时候的记录里,通篇都是“华国无力干涉”“殖民地利益优先”的傲慢,字里行间看不见对一个国家主权的丝毫尊重。
“这是去年下议院秘密会议的摘要。”蔡大使推门进来,递给他一份打印文件,“你看,风向已经变了。”
顾从卿接过文件,见里面清晰地列着两派观点:主张归还的议员提到“中英贸易额逐年增长,不应因香江问题影响全局”。
坚持续租的则强调“香江是远东金融枢纽,放弃等于拱手让出亚洲影响力”,甚至有人提出“用主权换治权”的折中方案。
“一半一半的分歧,恰恰说明他们没底了。”
顾从卿用笔圈出“距离本土过远,驻军成本激增”这句,“维多利亚时代的舰队能横跨四大洋,现在他们连维护殖民地的军费都捉襟见肘。”
他想起上次和勋爵聊天时,对方感慨“帝国的太阳终究要落”,语气里满是无奈。
蔡大使走到窗边,看着使馆外飘扬的五星红旗:“他们怕的不是我们的武器,是我们这几十年攒下的底气。”
顾从卿回家时,刘春晓正在整理医学笔记,见他眼底的红血丝淡了些,递过一杯热牛奶:“今天没那么忙?”
“嗯,有几个好消息。”他没细说,只笑着说,“就像你做手术,剥离病灶总得慢慢来,现在总算看到点进展了。”
刘春晓眨眨眼:“那是不是快能回家探亲了?”
顾从卿握住她的手,指尖有些凉:“快了。
等把这事往前推推,咱们就申请。”
夜里,他躺在床上,听着刘春晓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却在复盘白天的对话。
那些英国政客的犹豫、商人的盘算、民众的茫然,其实都指向同一个事实——时代变了。
维多利亚时代的炮舰政策早已行不通,现在的世界,讲的是实力,更是道理。
香江不是商品,不能租,更不能抢。
它是中国的孩子,离家再久,也总得回家。
使馆档案室的窗帘常年拉着,只留一盏台灯照亮顾从卿面前的卷宗。
他面前摊着三张纸:一张是官方发布的首相行程表,一张是从勋爵管家那里打听到的“首相私下常去的乡村俱乐部”,还有一张是用铅笔勾勒的皇室成员与内阁成员的亲疏关系图。
“这些边角料,有时候比官方文件更管用。”
蔡大使站在他身后,看着那张关系图上标注的“女王私人秘书与财政大臣是牛津同窗”,点了点头,“上次关于关税谈判的风向突变,后来才知道,是财政大臣在女王面前吹了风。”
顾从卿把刚收到的纸条夹进卷宗,那是流浪儿们从议会酒吧侍者那里听来的,说某位主张“强硬续租”的议员,私下在香江有巨额地产投资。
“这种私人利益,往往是打破僵局的关键。”他指尖敲着纸条,“就像解连环锁,总得找到最薄弱的那一环。”
为了这些“隐秘信息”,顾从卿的社交圈变得越来越杂。
有时是在画廊的开幕酒会上,听艺术赞助人闲聊“某位阁员最近在拍卖市场上收了不少中国字画,据说想讨好东方客户”。
有时是在赛马场的看台上,借着赌马的由头,从勋爵口中套出“皇室对香江问题的态度是‘不公开表态,但希望体面收场’”。
最惊险的一次,是他佯装醉酒,在私人俱乐部的雪茄房里,听到国防大臣打电话抱怨“驻军香江的军费申请被议会驳回,军方内部意见很大”。
他不动声色地记下对方的语气、提到的地名,回去后连夜整理成“英方驻军成本过高,军方或不支持长期驻守”的分析报告。
这些信息像散落的珠子,被他一根一根串起来。
有次国内传来指示,询问“英方首相是否有足够权威推动谈判”,顾从卿立刻附上了收集到的细节:“首相近期支持率下滑,其党内竞争对手正抓住‘殖民地政策失误’大做文章,他急需一项‘外交成果’稳固地位。”
深夜回家,顾从卿总习惯把公文包锁进柜子才敢松口气。
刘春晓知道他在忙大事,从不多问,只在他伏案时默默递上夜宵。
这天见他对着一张宴会名单出神,她随口问:“又是要去应酬?”
“嗯。”
为了混进这场私人宴会,他特意恶补了皇室成员的喜好,甚至记住了某位公爵夫人养的柯基犬的名字。
刘春晓给她端来一碗银耳羹:“小心点,别喝太多酒。”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每一条隐秘的信息都可能成为关键的棋子。
没准一个随口说出来的八卦,都能成为一个转机。
上流的社交场合是获取信息的最佳场所。
……
蔡大使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极严,日光被切得细碎,落在办公桌上那只黑色皮质公文包上。
顾从卿刚坐下,就见大使从保险柜里取出个巴掌大的金属盒,指纹解锁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从卿,”蔡大使把金属盒推到他面前,指节叩了叩桌面,“你之前提过想回家看看父母,我批了一个月的假。”
顾从卿刚要道谢,就被大使抬手按住。
“但有个附加条件。”
金属盒表面磨砂质感,边角嵌着细密的纹路,看着像只普通的随身储物盒。
“这里面是近三个月整理的核心情报,涉及英方在香江问题上的内部分歧、关键人物的立场倾向,还有几处他们不愿公开的利益关联。”
蔡大使的声音压得很低,“走外交信使渠道,一来一回要半个月,且中间环节太多,风险不可控。”
顾从卿指尖摩挲着盒面纹路,忽然明白这纹路是暗锁——这盒子比他想象的更特殊。
“您的意思是,让我……”
“对,你亲自带回去。”蔡大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却沉稳,“你的身手,馆里没人比得过。
而且你探亲的名义最自然,没人会怀疑一个想家的年轻人。”
他顿了顿,“航线选了转机两次的,避开直达航班的密集安检抽查。”
顾从卿捏紧盒子,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
“大使,您放心。”
没有多余的话,他知道这种事不需要表态,只需要结果。
“流程上,你以个人名义回国,盒子藏在随身行李里。”
“过安检时正常走,万一遇到盘查,记住,你只是个想家的普通外交官,包里只有给父母的伴手礼。”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的航班。”蔡大使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卿,国家信你,我也信你。
这趟不是任务,是‘探亲’,但别忘了,你衣袋里装着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