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克西德并不喜欢大海。
咸腥的海风吹拂着,带着一股潮湿的水汽,让他那身浓密的黑色皮毛变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脚下这艘由钢铁和木材混合建造而成的巨大运输船,虽然看起来坚固无比,但在无情的海浪面前,依旧会不受控制地上下起伏,让他这个习惯了坚实土地的暴风鼠,感到一阵阵轻微的晕眩。
但这些,都无法掩盖他此刻心中的兴奋与渴望。
他不仅仅是一个战士,他更是一个信徒。
他是埃斯基领主最忠诚的利剑,是“血爪大角鼠”最虔诚的信徒,血祭血爪大角鼠的鲜血大锅,现在是他唯一的信仰。
他那身由黑曜石合金打造的重甲,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幽冷而又深邃的光泽。
这套盔甲,是埃斯基领主亲自为他和他的梅德氏族设计的,其坚固程度,远超任何过往出品的制式装备。
他的利爪,紧紧地握着腰间那柄同样由黑曜石合金打造的巨大战斧,斧刃上,还残留着上一场清洗行动中,某个叛徒的干涸血迹。
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杀戮之后,金属上残留的触感。
“头儿,你看!那是什么?”
一个同样穿着黑曜石重甲的梅德氏族暴风鼠,指着远方的海平面,大声地叫道。
托克西德眯起他那双猩红的鼠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海天相接之处,出现了一片小小的黑点。
随着运输船的不断靠近,那片黑点的轮廓,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支舰队。
一支由十几艘造型优雅,船身修长,桅杆之上悬挂着白色羽翼和蔚蓝海浪徽记的舰队。
“尖耳朵-尖耳朵玩意儿…”
托克西德的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充满了敌意的咕噜声。
尽管他从未亲眼见过这些传说中的生物,但在斯卡文的传承之中,对这些尖耳朵玩意儿或者说一切地面种族的仇恨,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们想干什么?拦住我们吗?”
另一个暴风鼠紧张地问道,他的爪子,已经握住了鼠特林机枪的扳机。
但高等精灵的舰队并没有靠近,他们只是远远地,如同优雅的天鹅般,在斯卡文舰队的航线前方,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便与他们分道扬镳,向着另一个方向,缓缓驶去。
这不是敌意,而是一种警告,是专属于海洋霸主不容置疑的权力宣示。
他们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试图进入这片海域的船只——这里,是高等精灵的封锁区。
任何未经许可的震旦和印地船只的航行,都将受到他们无情的打击。
尽管鼠人舰队高悬的倒三角旗和IE旗帜已经被高等精灵辨认了出来,但这并不妨碍高等精灵的舰队前来耀武扬威一番。
托克西德看着那支渐行渐远的舰队,沉默了许久,然后,对着身边的副官,下达了命令。
“不用管他们,继续前进。这是埃斯基领主的命令。”
运输船队没有改变航向,继续向着那片充满了未知与战火的大陆,破浪前行。
又经过了数个小时的航行,伏鸿城那巨大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所有鼠人的视野之中。
那是一座无比雄伟的城市。
它坐落在一片广阔的河口三角洲之上,背靠着连绵起伏的翠绿山脉,面向着一望无际的碧蓝海洋。
城市的城墙,高大而又厚重,完全是由巨大的,经过精心打磨的青石和坚固的花岗岩砌成。
墙体之上,每隔一段距离,便矗立着一座高耸的,飞檐斗拱,充满了东方风格的塔楼炮台。
但此刻,这座原本应该充满了威严与壮丽的雄城,却被一片浓重的,充满了死亡与绝望气息的阴云所笼罩。
城墙之上,到处都是被炮火轰击过的,焦黑的痕迹。
无数的箭矢,如同刺猬的尖刺般,插满了城垛和塔楼。
几座塔楼的顶部,已经被完全摧毁,只剩下残垣断壁,在海风中,无声地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城墙之下,则是一片更加恐怖的景象。
数以万计的尸体,堆积如山,形成了一道道由血肉和白骨构成的,令人作呕的斜坡。
有穿着绿色绳子编织的扎甲的震旦士兵,有穿着红色绳子编织的扎甲的夏海峰仆从军,还有那些被黑魔法唤醒,如今又再次倒下的僵尸。
他们的尸体,在付红茶亚热带湿热的空气中,已经开始腐烂,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混杂了血腥、腐肉和硝烟的恶臭,大量的苍蝇在尸堆上飞行,这让鼠人们感到一阵难受。
在地下帝国,这些小东西从来没有生存的空间,老鼠们以蛆虫为食,要是这些小东西产了卵,毫无疑问会被当做食物吃掉,这些小东西本身也不例外,昆虫可是可以补充宝贵的蛋白质的。
更别提,就算是骨头,在地下帝国,也会被地下世界的清道夫,一种名为噬骨者的裸鼹鼠一样的生物给吞掉。
而在那片尸山血海的外围,则是震旦帝国那连绵不绝,如同黑色森林般的巨大军营。
无数的旗帜在风中飘扬,无数的士兵在营地中穿梭。
他们就像一群耐心的,冷酷的猎人,死死地,将他们的猎物,围困在这座孤城之中,等待着其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就是战场吗?”
一个年轻的,第一次离开地下隧道,第一次敢于参与战争的流浪氏族鼠人,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声音颤抖,手中的长矛都差点握不住。
他的身边,是数以万计的,和他一样,被食物和武器所诱惑,刚刚加入这支大军的炮灰。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规模的战争。
他们原本以为,战争,不过是像氏族之间的械斗一样,拿着木棍和石块,互相撕咬敲打一番,抢走对方的食物和地盘。
却没想到,真正的战争,竟然是如此的恐怖,居然要以少打多,他感觉自己的恐惧腺体都要止不住了。
但托克西德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恐惧。
他不仅仅没有恐惧,甚至感到了血脉喷张。
这是杀戮的味道,是死亡的味道,是他最熟悉,也是他最渴望的味道。
“准备-准备!登陆!登陆!准备战斗!战斗!”
“为了埃斯基领主!为了血爪大角鼠!为了次元石和雌鼠!杀——杀!”
伴随着托克西德那充满了狂热的怒吼,运输船的巨大船舱,缓缓地打开。
数以万计的,装备着简陋但却全新的半身板甲和头盔的斯卡文炮灰,如同开闸的洪水般,从船舱中蜂拥而出,冲上了伏鸿城外的海滩。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和盾牌,发出一阵阵意义不明的,但却充满了暴戾气息的“呜噫!呜噫!呜噫!”的尖啸,向着那片被尸体和鲜血所覆盖的战场,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船队之中那些吨位更大,吃水更深的重型运输船,也开始进行登陆作业。
四十门经过特殊加固,体型巨大的次元闪电炮,被从船舱中缓缓地推了出来,安置在了海滩之上那些早已被选定好的,地势较高的位置。
上百个次元抬枪小组,也迅速地,在沙滩上构筑起了简易的狙击阵地。
而那些被鼠人雇佣兵们视作生命的,残存的数十挺鼠特林机枪,也从城内派出的接应小队的指引下,被迅速地,运送到了沙滩之上,与那些新运来的,数量高达数百挺的同类武器,汇合在了一起。
大量的次元石燃料和弹药箱,如同小山般,堆积在阵地的后方。
一支充满了斯卡文特色的,充满了混乱、暴力与黑科技气息的庞大援军,就这样,在震旦大军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登陆。
城墙之上,夏海峰看着下方海滩上那片突然出现的,黑压压的鼠人军队,以及那些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战争机器,他那张因为连日苦战而变得异常憔悴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复杂的表情。
他认得那支军队的旗帜。
那是属于那个将他囚禁了数月,给他带来了无尽屈辱,却又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给予了他复仇希望的,白毛鼠人的旗帜。
援军,终于到了。
“陛下,我们…”
一个同样身披魂钢重甲,但盔甲上布满了刀痕和裂纹的玉血族将领,走到夏海峰的身边,他的声音沙哑,眼中充满了疲惫。
过去的两周,他和他麾下的那些族人,几乎是凭着一口气,在支撑着整条防线。
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数日未眠,全靠吸食战俘的鲜血,来勉强维持着战斗力,以及依靠选拔手下按照玉勇的标准训练的数万家丁进行初拥转化来勉强维持整个防线。
玉血族中,对夏海峰的不满,早已在暗中滋生。
许多年轻的吸血鬼,都在私下里抱怨,是他们这位四百年不见踪影的始祖,将他们拖入了这场毫无胜算的战争,让他们积攒了数百年的精锐,消耗殆尽,此战之后,恐怕整个玉血族都会被震旦剿灭。
早知道这样的话,一开始就不应该拥立夏海峰来自称天离裂土的藩王,进而去觊觎巍京和巍京之上的天京。
至少那样玉血族还可以依靠几百年积累的数百玉血精锐,在震旦南方的地下社会中畅行无阻。
不过,这种抱怨现在结束了。
当他们看到海滩上那支庞大而又充满了威慑力的鼠人援军时,这些不满,暂时地,被压了下去。
“传我命令。”
夏海峰的声音,恢复了一丝属于君王的威严,
“打开南城门,让我们的盟友进城。”
“另外,告诉城内所有的部队,让他们做好准备。今天晚上,我们要让那些自大的京城伪逆,尝一尝我们为他们准备的,盛大的欢迎晚宴!”
斯卡文援军的抵达,并没有让震旦的指挥官感到任何的意外。
事实上,他们早就通过空中的侦察单位,发现了这支正在向伏鸿城靠近的庞大舰队。
但因为高等精灵舰队的封锁线存在,他们并没有能力在海,对这支舰队进行拦截。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坐视这支援军,安然地,进入伏鸿城。
就在斯卡文的炮灰大军,还在海滩上乱糟糟地,试图整队的时候。
震旦的军营之中,再次响起了那沉闷的,催人赴死的战鼓声。
新一轮的攻城,开始了。
与之前的试探性进攻不同,这一次,震旦人投入了他们全部的力量。
数以百计的攻城塔和冲车,被从后方的营地中推了出来,在数万名震旦士兵的推动下,向着伏鸿城那已经残破不堪的城墙,缓缓地,压了过来。
天空之上,仅存的数十艘天舟,也开始向着城墙的方向,进行低空突防,试图用船上搭载的火炮和抬枪,为下方的攻城部队,提供火力支援。
而在地面上,数万名震旦步兵,结成了密不透风的方阵,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紧随在攻城器械之后,准备在城墙被攻破的第一时间,便冲入城中,展开巷战。
“准备!准备!开火!开火!”
托克西德站在海滩上一个用沙袋临时堆砌起来的指挥台上,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
他知道,现在,是他们这支援军,向新盟友,也是向敌人,展示自己价值的最好时机。
滋——崩——!
四十门次元闪电炮,率先发出了怒吼。
四十道粗壮的,如同绿色长鞭般的次元闪电,从炮口中猛地射出,以一种近乎瞬移的速度,跨越了数公里的距离,精准地,轰击在了那些正在缓缓移动的攻城塔之上。
次元闪电炮的攻击,并不会产生剧烈的爆炸。
但它所到之处,无论是坚固的木材,还是厚重的铁皮,都会如同热刀切黄油一般,被轻易地,无声无息地,消融掉。
一架高达数十米,需要上百名士兵才能推动的巨大攻城塔,在被一道来自次元闪电炮的光束命中之后,它的中间部分,瞬间出现了一个直径超过五米的,平滑的圆形缺口。
紧接着,在自身重力的作用下,整座攻城塔,从中间轰然断裂,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巨响,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将下方负责推动的数十名震旦士兵,压成了肉泥。
而那些被次元闪电炮直接命中的士兵,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如同被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小片焦黑的印记,以及一团不断闪烁着绿色电光的,小范围的能量场。
紧随其后开火的,是上百个次元抬枪小组。
他们将目标,锁定在了天空中的那些天舟,以及地面上那些看起来像是指挥官的单位身上。
砰!砰!砰!
沉闷的枪声,如同死神的鼓点,在战场上空回荡。
每一声枪响,都意味着一艘天舟的护盾被击穿,或者一个震旦军官,被从马背上掀翻在地。
有跛子峰这个巨大的次元石矿脉作为后盾,埃斯基这次,为他们配备了足足十万发特制的次元石子弹,足够他们将整个震旦的军官团,来回犁上好几遍。
而在更近的距离上,数百挺鼠特林机枪,也开始构筑起了一道道由金属和次元石能量组成的,无法逾越的死亡弹幕。
他们将目标,对准了那些紧随在攻城器械之后的,密集的震旦步兵方阵。
哒哒哒哒哒哒——!!!
刺耳的枪声连成一片,无数的弹丸,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而出。
震旦的士兵们虽然举起了盾牌,试图抵挡。
但在如此密集,如此不讲道理的火力覆盖之下,任何防御,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他们的盾牌,他们的盔甲,他们的血肉之躯,都在这片金属的风暴面前,被轻易地撕裂,粉碎。
成片成片的震旦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呼——!!!
当震旦的先头部队,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终于冲到距离海滩阵地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时,迎接他们的,是更加绝望的,绿色的火焰。
数十个次元喷火器小组,从他们简易的掩体中冲出,将那充满了粘稠性和极高温度的次元火焰,毫不吝啬地,喷向了敌人的军阵。
一时间,整个战场,都变成了一片绿色的火海。
被火焰沾染到的震旦士兵,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哀嚎着,但那火焰,却如同跗骨之蛆,怎么也无法扑灭,直到将他们彻底地,烧成一具焦炭。
这场发生在伏鸿城外的,单方面的屠杀,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当黄昏再次降临时,震旦的指挥官,终于无奈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他们扔下了数千近万具尸体,以及上百具被摧毁的攻城器械的残骸,如同退潮的海水般,狼狈地,退回了他们的营地。
斯卡文的援军,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充满了暴力与黑科技美学的防守反击战,成功地,打退了震旦军队的今日的攻城。
夜幕降临,整个战场,终于暂时地,恢复了宁静。
只有那些还在燃烧的次元火焰,如同鬼火般,在尸山血海之中,顽强地,跳动着。
巴尔克和他麾下的鼠人们,没有立刻进城。
他们趁着夜色,开始疯狂地,打扫起了战场。
他们将那些还能使用的,属于震旦军队的武器和盔甲,全都收集了起来。
他们剥下那些尸体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无论是玉佩、金饰,还是镶嵌在武器上的宝石。
他们甚至没有放过那些尸体本身,将那些还算完整的,都拖到了后方,准备当做储备粮。
而城墙之上,夏海峰和他的玉血族们,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那群如同鬣狗般,贪婪地,瓜分着战利品的鼠人。
他们的眼中,是一种混杂了敬畏、忌惮,以及合作的渴望的眼神。
“派人去告诉那些老鼠。”
夏海峰对着身边的传令官说道,
“让他们派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头目,进城来见我。”
“我有新的作战计划,需要和他们商议。”
尽管今天的战斗,以一场看似辉煌的胜利而告终。
不过,显然,鼠人们也想要商议。
无论是夏海峰,还是巴尔克,亦或者托克西德,他们都心知肚明。
这,仅仅只是打退了今天的攻城而已。
城外,震旦那庞大得如同乌云般的军营,依旧盘踞在那里。
他们损失的,大多都只是攻城的炮灰和器械。
他们真正的精锐主力,那些强大的战将,那些成堆的法师,还并没有真正地,投入到战斗之中。
援军的到来,并不能从根本上,解除伏鸿城被围困的局面。
它所能做的,只是将这座孤城能够坚守的时间,大大地,延长了而已。
根据战后的粗略统计,在今天下午的这场防御战中,斯卡文一方,虽然取得了辉煌的战果,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那些被当做炮灰的流浪氏族,在第一轮的冲锋和后续的混战之中,就死伤了超过八千。
虽然对于他们那超过十万人的总数来说,这个数字并不算什么。
但这也足以证明,在面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时,光靠补充的钢铁装备和流浪氏族,是远远不够的。
而在武器小组方面,虽然有次元闪电炮和次元抬枪的远程压制,但在震旦后续的,不计代价的炮火反击和法术覆盖之下,依旧有超过二十个鼠特林机枪武器小组,和十几个次元喷火器小组,被摧毁在了阵地之上。
至于夏海峰一方,他们因为一直龟缩在城内,并没有直接参与到下午的战斗之中,所以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损失,是信心上的。
当他们亲眼见证了斯卡文援军那毁天灭地般的火力和震旦仿佛永远都不会被消耗干净的法师团和更多的火炮之后,他对于自己的吸血鬼们已经失去了信心,他们的施法者数量,仍然远远不能补充和鼠人的科技武器差距,以及和震旦朝廷的先进火力差距。
不过,正是从这一刻开始,真正的战争,才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