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卷宗的樟木味混着墨痕的气息,在凝滞的空气里漫散。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吱呀”声响,一个玄色劲装的人影已贴在门框阴影里,他的衣摆扫过地面时,像猫爪拂过丝绸。他身形瘦削,斗笠边缘垂下的黑纱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一截握刀的手腕,骨节在蓝光里泛着冷白。悄无声息的朝薛骜后背逼近。
薛骜浑然未觉。他指尖在纸面滑动,正俯身盯着卷宗,眉头微蹙地逐行比对字迹,指腹反复摩挲着小字批注。短刀就横在膝边的锦垫上,刀柄缠着他惯用的青绳,却连一丝要出鞘的动静都没有,似乎薛骜的全部心神都沉在了纸页间。
眼看那黑色人影就快要走到薛骜的身后,他的手已经缓缓抬起,手中一柄利刃对准了薛骜的后背心口处。说时迟那时快,薛骜左手毫无征兆的猛然向后一挥,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伴随叮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那黑影用匕首挡住了这迅如雷霆般的一击,同时身形急速后退三步,拉开了些许的距离。
薛骜保持着左手正握刀的姿势,缓缓转过身,刀尖斜指地面,却始终对着黑影的下腹。他右手抬至胸前,五指微屈成防御姿态,手肘绷得笔直,摆出了攻守一体的站姿,进可刺喉,退可护肋。蓝色光晕照在他脸上,不见半分惊惶,唯有眼底的锐光扫过黑影的斗笠。
“哈哈哈……”黑影的笑声从黑纱后漏出来,沙哑得像磨过粗石:“这种心机与反应速度,不愧是薛统领!”他指尖勾住斗笠边缘,缓缓将黑纱拉下,额角一道刀疤映入薛骜眼帘,正是暗探头领邹正峰独有的标记。
薛骜缓缓拉下面罩,多年的训练令他的心志无比沉稳,面对这种突然状况,他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表情:“邹正峰!?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何这边的消息传递突然中断?其他人在哪里?”
邹正峰朝一边的书桌方向走了几步:“何必还拘泥于这些······你我都为朝廷效力多年,难道现在还看不清吗?皇权是枷锁,职责是谎言,不过是凡人给自己画的牢笼!这些都是渺小存在所制造的一种幻觉!真正的大道就在你眼前,你居然视而不见!薛统领,你可想过这天有多高,这地有多深!你可曾认识到自己的渺小!”
薛骜微微皱眉,他警惕的打量着邹正峰的举动,手中的短刀慢慢垂下,却没有收起来:“你在说什么鬼话!这里的暗探都归你调度,这些人可都是帝国的精锐,如今情报网全面溃散,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薛骜目前知道的确定线索,就是那些感染者生下的婴孩都有修行天赋,至于其他影响,薛骜不敢肯定,因此,他心里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已经叛变。
邹正峰抬手摸了摸书架上的卷宗,从上面抚下些许灰尘:“我正要与你说这件事,这里的所有暗探,皆已效忠安羽之神,它将带领我们走向更广阔的世界!薛统领,你何必还要如此受制于凡人权威,加入我们吧!凭你的实力,必然会受到重用!”
薛骜的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这邹正峰可是一位皇灵境的高手!虽然算不上顶级强者,可在一般人看来,仍然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且他之前一直忠于皇室,严格执行律法!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去信仰什么安羽之神!?简直匪夷所思!
想到这里,薛骜沉声说道:“那些根本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我们都是帝国军人,保家卫国才是我们的信仰!邹正峰,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这样做,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好!说的好!”邹正峰随手甩掉袖上的灰尘:“像你这样的人,最容易被皇室所利用,你难道没有见过,那些所谓豪强权贵的真面目?他们私下里是多么的肮脏黑暗,每一个人都是如此阴险虚伪,仔细的想想吧!你所保卫的,都是一群什么人?!只要你加入我们,我可以保证,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以诚相待,绝不会有什么勾心斗角,阿谀奉承!”
薛骜见对方靠着书架过道,缓缓朝里面走去,那边正是秘密逃生的出口所在,他也从书架另一侧朝里面走:“任何地方都会出现自私自利之人,朝堂有奸佞,我们便除奸佞。律法有疏漏,我们便补律法。惩戒他们,也是我们的职责,既然你看不惯这种人,大可以与我一同回去,向朝廷陈奏,凭借你建立的功绩与这一身修为,朝廷也不会轻易降罪于你!邹正峰!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哈哈哈·····”邹正峰又是一阵大笑:“回头!?真是难为薛统领一番良苦用心了!你要搞清楚,现在是我给你机会!”说着,他看向不远处的逃生出口,接着说道:“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吗?那边早已被封死,且已布下天罗地网,哼!你能到这个地方来,我早就已经料到!”
薛骜心里一惊,停下了脚步,难怪之前潜入密道时,只遇见了两个蹩脚守卫。此时他已明白,自己中计了,不由得朝石门方向看了一眼。
邹正峰显出得意之色:“我早已料到你们会从隐秘通道突袭,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敢只身前来,真是有胆量!那边的防卫也是我故意为之,没有派太多人过去,目的就是要让你们能够轻易到达这里!薛统领,你不愿意入伙,我也不会强逼与你,眼下其实我们没有必要动手,因为你根本没有胜算!”
薛骜沉默了片刻,收起了手中的短刃,沉声问到:“你费那么大的心思,把我困在这里,到底想怎么样!?”
邹正峰摆出一副淡然神色:“既然你我话不投机,也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现在你随我去觐见主上!还请你撤去屏障,不要显露敌意,否则话的,别怪我不讲同僚情谊!我实在是不想杀掉你这样一个人才。”
薛骜缓缓抬眼,他身为影部统领,心思何等机敏,此刻立即抓住了话中的重点,这一切或许都是因为黄雾的影响,对方费尽心力,就是为了让自己撤去屏障。怪不得那些宗门人士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摸样,看来这些暗探,都已经成为了被人操控的傀儡!
可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北裂城可能就有危险了,之前这里的暗探送去的婴孩,可都是感染者!不好!得尽快送出消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