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挺被这声质问给问得愣住了,目光在微生商和唐凤梧之间游移,最后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唐凤梧:“你说让我给你带的东西……现在是不是不太方便?”
微生商并未显露异色,只是将问题抛给了唐凤梧,语气平淡:“方便吗?”
唐凤梧的动作有一瞬间的迟疑,他缓缓松开了环在微生商腰间的手,在微生商视线不及的地方,对何挺无声地蹙了蹙眉。
众人鱼贯上了楼。
烧烤的油烟味在电梯里就将众人熏了个透。
微生商知道唐凤梧有洁癖,一进家门便从衣柜里取出干净的睡衣,可当他出了卧室门,却不见唐凤梧和何挺的身影。
“你外甥和他朋友出门了,”赵铭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来,他被二手烟呛得连声咳嗽,挥了挥被众人的烟燎出来的幕布咳声道:“先别急着换睡衣啊,跟我们吃点的。”
微生商心头一跳,慌忙掏出手机,生怕错过了什么消息。然而,点进唐凤梧的聊天界面,那里空空如也。
心里仿佛被瞬间剜去一块,空落得发慌。
“孩子长大了,就是管不住咯,”赵铭大口大口往嘴里送着饭,浑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大晚上还出门浪。”他咽下饭菜,正了正色,压低声音道:“你那几个针孔摄像头送检结果出来了,是无线型号,里面没有存储卡,暂时搞不明白是什么时候装上去的。”
旁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小刘含混不清地补充道:“微生法医,你门口书柜上那个监控是因为零件老化才暴露的,除此之外,十三个摄像头都找不到售卖来源,而且这些监控的疲劳程度都不同,初步断定不是同一批装入的。”
饭桌上突然有人插话:“商哥,你身边有没有什么精通技术,且和你关系特别紧密的?”
他这句话刚落下,立刻有人呵斥:“你瞎鸡毛乱说什么?!”
“就是啊,商哥平时接触到的都是医疗协会里的人,你别乱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哎呀……我只是合理推测而已好吧……”
赵铭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制止了这场骚动,严肃地看向微生商:“你觉得,会不会是唐绮阳那些人做的?……”
“或许,”微生商一边低头发消息给唐凤梧,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听说你们要对外江抛尸案和唐绮阳沉尸案并案倒查?”
赵铭沉默了一下。
他话落的瞬间,饭桌上的咀嚼声戛然而止,空气在瞬间凝滞,压得所有人心头都有些不痛快。
微生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变化,他抬起头,对他们笑了一下,道:“我知道我的身份特殊,不会参与进去,只是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在所不辞。”
————
一夜过去。
唐凤梧不仅没回家,甚至没有回微生商的任何一条消息。
微生商不知道打了多少通电话过去,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冰冷的忙音。
他从未体验过如此焦灼的恐慌,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滋长,会不会是潜入他家里安装摄像头的那些人,把唐凤梧给劫持走了?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会不会冷?安不安全?
接二连三的事故,弄得微生商心力交瘁,允许想象的空间也不知不觉变得广阔,仿佛一夕之间自己站上了狗血戏幕舞台,变成跳梁小丑,站在闪光灯之下被人审视。
微生商憎恶这种失控感,更憎恶带来这种变化的唐绮阳和宋河项。
就在他急的夺门而出正打算联系赵铭全程寻人的瞬间,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一个陌生的号码不紧不慢地振铃起来。
那断断续续的铃声仿若魔咒,随着屏幕明灭,疯狂地拉扯着微生商那一击即溃的神经。
会是谁?
微生商只觉得耳畔一阵嗡鸣。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凭着本能按下了接听键。
他不敢去想电话那头会是嚣张跋扈的勒索电话、还是唐凤梧气若游丝的求助。
短暂的信号接通声音后,电话两端陷入了死寂,只剩下彼此微弱的呼吸声。
就在微生商濒临崩溃,神经质地想要怒吼出声的刹那,青年粗粝的声音响了起来。
“喂?……唐凤梧,这是你舅舅的电话吗?”
该死。
声音出现的刹那,微生商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虚脱地靠在门框上。
“是我。”微生商几乎不敢相信那道沙哑的声音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
“唐凤梧人呢?怎么不回电话?”
何挺哦哦两声听起来格外不好意思:“那个舅舅……凤梧他……他手机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让我给你打个电话报平安,我俩现在就在我家,安全得很,您放心吧。”
微生商眉宇没有一丝舒展,声音沉得像冰:“让他接电话。”
那股寒意透过听筒让何挺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看向旁边没在黑暗里的青年,俊美肃穆的脸庞被电脑里映出的光束照得明明灭灭,晦暗不明。顿了顿,他将手机交到对方手里:“凤梧,你舅舅。”
青年黝黑的眼眸瞥了他一眼,那目光里带着几分一言难尽的谴责。
何挺莫名觉得,这舅甥俩不愧是流着同样血液的亲人,某些时刻暴露出的冷漠特质,总能在不经意之间叫人汗毛倒竖。
然而,在何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唐凤梧接过手机的瞬间,周身凌冽的气场骤然消弭,他话语温顺而温和,像一只收起了所有爪牙的猫。
“舅舅,你们忙完了吗?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工作吧。”
电话那头,微生商压抑着的满腔怒气,在听见青年声音的刹那,瞬间烟消云散。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和朋友出门了怎么不和舅舅说一声?”
唐凤梧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扣着手机边缘,仿佛那点表现出来的委屈,能让屏幕对面的男人看到:“你工作上的事从来都避着我……我以为,我不重要……”
何挺在一旁听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么白莲花的唐凤梧他可是头一次见识。
电话里的微生商沉默片刻,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所以,是故意让我担心吗?”
唐凤梧低低地应了声嗯。
这个理由薄弱到令人啼笑皆非的程度,但微生商也没苛责什么,也舍不得说什么重话,只是按捺着性子,耐心问道:“今晚还回家吗?”
“不回了,”唐凤梧的声音轻飘飘的,“舅舅,你早点休息。”
“……”
“好。”
电话挂断的刹那,微生商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从前他无数次强调的舅舅这个称呼,是他用来划清界限的盾牌,如今却变成了让他产生不安全感的来源。
原来,这世上最痛苦的,从来不是爱而不得,而是失而复得后,那悬于一线的、随时可能再次失去的恐惧。
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来盗取他的把柄。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