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Echo！Echo！Echo！”
场内的欢呼声如浪潮般一阵接着一阵，即便退回休息室，少女们依然被这震耳欲聋的声浪包围。整间屋子仿佛在声波的激荡中微微震颤，连空气都随之嗡鸣。这磅礴的声浪让所有人都心潮澎湃。
根本顾不上休息，觉得哪怕坐下来呆上一秒钟都是浪费时间，娜娜一把拿起了桌子上的矿泉水，猛喝了两口，然后随手将其丢在地上，推开门便打算返回舞台。
眼看着娜娜要从休息室冲出去，皖乐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娜娜的手。
“喂！你也太着急了吧？一会儿返场唱哪首歌啊？好歹说一下啊！”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唱‘花海’啦！大家都很喜欢那首歌吧？”
“能…能不能换一首？唱‘hello’也可以吧？咱们已经好久没唱这首歌了……”
“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呢皖乐乐！大家都等着听你唱‘花海’呢！唱什么‘hello’啊！别墨迹了快点走啦！”
“我不想唱‘花海’……”
“为什么？”
“我就是不想唱那首歌……”
“靠！我真服了！你有病啊皖乐乐！那首歌招你惹你了？你为什么不想唱？”
“艹！我就是不喜欢那首歌不行吗？一会儿返场这么多曲子可以唱，你就非给挑那首？”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冷静一点啦~怎么又吵起来了~有事好商量嘛~娜娜亲~皖乐亲不…不想唱那首歌的话~咱们就换一首呗~我知道观众们很喜欢‘花海’啦~但也没必要非给唱那首歌吧~”
见势头不对，龙恋赶忙向前挡在了娜娜和皖乐之间。
再怎么说，演出也还没结束，要是现在出了乱子，那一会儿就没办法收场了……
在这危急关头，龙恋还在尽可能的考虑着自己的措辞。
本想顺着皖乐的话说“不喜欢”，可当她的余光瞥见了哭丧着脸的怜兮时，便立刻改了口。
少女把她口中原本想说的“不喜欢”改成了“不想唱”……
虽然是在劝架，但龙恋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皖乐“不喜欢”花海这首歌曲。
明明怜兮写出来分享给大家的时候，她看起来还蛮高兴的样子……
只不过就算龙恋已经考虑的如此细致，也无法让争吵的两个人就此罢休，而且她还把矛头引到了自己身上。
“榴莲！你怎么也跟着无理取闹！你们难道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今天可是圣诞节诶！我们的粉丝刻意在今天顶着大雪来看我们的Live，而不是选择去约会、去玩耍，也没有选择窝在暖和的家里！我们难道不应该尽可能满足粉丝的需求吗？你们明明知道大家想听‘花海’！为什么要跟粉丝们对着干！你们到底有没有身为偶像的自觉啊！”
“please！能不能别吵了！今天可是圣诞节啊！小皖乐，你就唱‘花海’呗！就这么一会儿，你当时不是挺喜欢怜兮写的这首新歌吗？”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伊丽莎白从怜兮身边站起身来，手搭在了皖乐的肩膀上。
异国少女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可现场的所有人已经没有精力去在乎她的感受了……
现在，所有人都只是在盲目的朝接近自己的人宣泄着无名的怒火……
“妈的！伊丽莎白你就别跟着闹了！我tm就是因为考虑到粉丝们的感受才不想唱‘花海’的！你知道那首歌的高潮部分音要飙到多高才能唱出那种眷念感吗？你以为我不想唱？我到时唱的不好，粉丝们不就更失望吗？”
“……”
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好，伊丽莎白哑了口，可娜娜却完全没有罢休的意思。
她毫不留情的回呛着皖乐。
“粉丝们更在乎的是你的态度！你只要努力唱就可以了！还有唱不上去那难道不是你的原因吗？你现在在这里耍什么性子啊！”
“cNmd娜娜！你到底还想要我怎样？我已经很努力的在练习了！你就…你就不能…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的感受吗？”
“体谅你的感受？你当现在咱们在这里玩过家家呢？”
场外呼唤heal the world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而娜娜的耐心也于此时达到了极限。
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娜娜一把将自己的吉他扔给了皖乐，在甩下一句话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径直朝舞台走去。
“你不愿意唱是吧？行，那我唱！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弹吉他伴奏，这样总可以了吧！”
“艹！娜娜！”
皖乐在后面怒吼着，可娜娜依旧无动于衷。
她的身影消逝于楼道的拐角处，然后其他人便听到了粉丝们震耳欲聋的欢呼与尖叫声。
事已至此，已经无路可退了……
穿过昏暗的走廊时，少女们不约而同的整理着情绪——不安的脚步声、相互宽慰的低语、压抑的啜泣，这些全都在迎面扑来的斑斓灯光中消散殆尽。
舞台不需要冷色调。
当伙伴们在绚烂的灯光下各就各位，“花海”的前奏响起时，皖乐再度扬起明媚的笑容，在娜娜身侧翩然起舞，指尖在琴弦上行云流水的游走。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她，明白了一件事。
啊……
原来展露笑容，竟是一件如此耗费心力的事啊……
光彩倾泻的瞬间，白色的少女轻轻合上眼帘，只为避开自己身旁那道灼人且虚伪的视线……
…
“我跟榴莲出去和粉丝玩去了，拜拜~”
“……”
“那，那个……”
本想说些什么，可娜娜和龙恋并没有给伊丽莎白将心里话讲出来的机会。
可她并没有死心。
异国的少女又把头扭向皖乐，向她发出了邀请。
“小皖乐，你一会儿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要不要来我和怜兮的房间？你看，今天是圣诞节嘛！我们一起玩一会儿吧！怎么样？”
“呃……”
听到伊丽莎白的声音，皖乐下意识的望向她，却在触及她那双哀切眼眸的瞬间仓促的别开脸。
心底那片咸涩的潮水被这道目光搅动，几乎要冲破堤防。
在情绪彻底失控前，皖乐猛的转过身去，只留给同伴一个微微发抖的背影。
“对不起伊丽莎白，我…我今天有点累了，明天去找你玩，好吗？”
“嗯…这样啊…没关系…那…小皖乐赶快休息吧！你可是我们的主唱啊！要是你累垮了，我们的乐队就完蛋了呢……”
“呵…那我先回房间了……”
皖乐苦笑着道别，随即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奔向电梯。她不敢回头，生怕自己忍不住多看一眼伊丽莎白脸上落寞的神情。
那会瓦解自己最后的决心……
若一切如故，她绝不会在圣诞节这样的日子里拒绝伊丽莎白的请求。可此刻，疲惫像潮水般浸透了她的身躯。
她迫切渴望一个能将自己藏起来的狭小空间，而酒店房间成了唯一的选择。然而当她真正站在房门前时，动作却突然变得迟疑。房卡缓缓贴近感应器，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脱下鞋子，慢慢坐上床沿。
当整个身子终于陷入柔软的床垫，她缓缓弓起双腿，将脸深深埋进膝盖之间。这个蜷缩的姿势，让她感觉像是回到了最初的安全地带。
然后，呜咽声开始在房间中回荡，泪水开始顺着皖乐白皙的脸庞两侧滑落成行……
…
尽管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但从里面传出的萧萧曲声还是传到了躺在床上的怜兮耳中。
高昂的小提琴与肃穆的钢琴声交织在一起，无邪的纯情搭配上轻歌曼舞，再加上那决绝的女声，传递出一种悲壮的浪漫。
这是一首无比动人的曲子，它深深抓住了怜兮的耳朵，使她的心中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悸动，吸引着她来到卫生间门前。
敲了敲门，然后轻轻将其推开，怜兮走到了蜷缩在浴缸里的伊丽莎白跟前。
“hey.”怜兮刻意用英语跟伊丽莎白打招呼。
“hey.”异国的少女抬起头予以回应，朝着怜兮展露出一个略显奇怪的笑容。
“要不要一起来泡澡？”伊丽莎白问道。
“好啊……”
怜兮褪去衣衫，缓缓浸入浴缸。温热的水流漫过身体，驱散了积累整日的疲惫，氤氲的水汽让她不自觉的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
这本该是个完美的休憩时光。
可伊丽莎白手机里循环播放的那段旋律，却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在怜兮的心口，让她始终无法抵达真正的宁静。
水波轻漾间，她无意识蹙起的眉头并没有逃过伊丽莎白的眼睛。
“不喜欢这首歌吗？”
“啊？这你都能看出来？”
“哼~我可是你的姐姐哦！妹妹在想什么，我当然一清二楚！”
“……”
要是搁在平常，怜兮八成会吐槽伊丽莎白的装模作样。
可这次，少女只是抿起嘴笑了笑。
没有继续谈姐妹之间的事情，怜兮把话题重新带回到了音乐上。
“其实，我并非不喜欢这首曲子…要说的话，这首歌很动听，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我猜，创造这首歌的人，一定在生活中经历了很多，才写出了这首咏叹调。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觉得这首曲子并不适合圣诞节。”
“Yeah，I think you’re right……”
伊丽莎白虽这么说着，却并未伸手去关掉手机，而是任由那首耐人寻味的歌曲继续在浴室里轻轻回荡。
不论伊丽莎白是何想法，对怜兮而言，这旋律确实令她觉得“耐人寻味”。
曲调悠远哀婉，带着说不清的忧郁，歌手吟唱的语言更是让她感到陌生——那不是她熟悉的英语，虽然无法完全确定，但那柔和的发音与独特的韵律，让她猜测这或许是法语。
“这首歌唱的什么？”怜兮试探性的问道，她也不确定伊丽莎白是否能听懂歌词的含义。
“一行人，为了拯救他们的爱人，远离故乡，踏上未知的征程……而这首曲子，唱的就是她们对故乡的眷念。”
“所以，你这是……想家了？”
“No…I just…maybe I’m tired……”
“因为…巡演吗？”
伊丽莎白低头凝视着浴缸里纹丝不动的水面。面对怜兮的追问，她迟疑了许久才给出回答。那声轻得几乎要被水汽融化的“嗯”，带着几分不愿承认的闪躲。
紧接着她又急促的补了两句，可越是解释，越像是在欲盖弥彰。
“当然，巡演也很开心啦！只不过，要是频率能再稍微低那么些许就更好了！这样的话，大家也许就不会那么急躁了吧…应该也不至于总是吵架了……”
伊丽莎白本想掩饰自己的倦态，却不慎提及了大家都刻意回避的话题。
这是乐队所有人心中的郁结……
阴郁的氛围瞬间在氤氲的浴室里弥漫开来。即便浸泡在温热的水中，一阵寒意仍沿着脊椎窜了上来，让两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
意识到失言后，伊丽莎白攥紧手指，对自己这不合时宜的直白感到懊恼。
可说出去的话如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再无法收回。
急忙望向怜兮，她发现自己的妹妹将身子缓缓沉入水中，只露出面庞，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寂寥与忧伤。
“傻白，你说…皖乐是不是不喜欢我写的歌啊……”
“No No No！我觉得小皖乐确实很喜欢怜兮你写的歌！你不要多想！小皖乐你还不清楚吗？她是个直脾气的人！我觉得返场时她说的是真心话，她不想唱那首歌只是因为她有可能唱不上去，你不要瞎想啦！”
“那…傻白…你说…咱们真的能组一辈子乐队吗？不会有问题吧？我们不会最后解……”
知道怜兮想说什么，所以伊丽莎白根本没给她讲出那个字眼的机会。
一把将怜兮拉了过来，伊丽莎白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心脏怦怦的跳着，明明自己也害怕的不得了，可伊丽莎白还是用轻松的语气安慰着怜兮。
“放心啦怜兮！没事的，我们肯定没问题的！我们只是遇到了一点小挫折而已！相信我，相信大家，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傻白，其实我好害怕！因为你们是我最后的归宿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所以…如果最后…最后乐队……”
“放心吧，不会的……而且就算最后到了那种地步，我也会陪在你身边的！”
“可我不想那样，傻白！我不想那样！呜啊啊啊啊！！！”
伊丽莎白没有去制止，也不再说什么漂亮的安慰话。她只是轻轻拍着怜兮颤抖的背脊，任由对方将脸埋在自己肩头上哭泣。
哭吧，把委屈都哭出来就好。
你背负的重量，早已超出了该承受的范围。
左手无意识的轻抚着怜兮的发丝，右手无力的搭在浴缸边缘。濡湿的金发如同破碎的阳光洒落在水面。异国少女仰起头，水汽模糊的视线里，天花板上的光影也化成了朦胧的灰白。
今年圣诞，恐怕不会有礼物了吧……
也许，是因为自己还不够乖……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慢慢合拢双手，低下头颅，在水汽中虔诚祈祷。
不求宽恕，不为救赎。
只愿万能的主，能为她怀中这个颤抖的灵魂照亮前路。
…
一如既往，回到酒店的时候，时间已然到了凌晨。
本想着和娜娜一起上电梯回房间，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来结束这一天，可龙恋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既熟悉但又显得有些陌生的身影。
望着那身影出了神，龙恋愣在了原地，并没有意识到电梯已经到了，直到娜娜开始呼唤她，少女才反应过来。
“榴莲！电梯来了啦！快上来！要不然我不管你了哦！”
“呃~娜娜亲你先上去吧~我去大堂点杯咖啡喝~”
“啊？都这个点了你还喝咖啡？今晚你不打算睡啦？”
“嘿嘿~反正明天也休息~偶尔放纵一下通个宵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还是你有精神…我是扛不住了，先走了哦！”
“byebye~”
朝娜娜挥着手，在目送娜娜离开之后，龙恋收起了笑容，转身来到酒店大堂，点了两杯咖啡，然后便拿着它们走到了之前她在意的身影旁。
只不过，那人根本没有注意到龙恋的到来，专心致志的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直到一抹阴影遮住了手机的屏幕，她才意识到有人来到了她身旁。
“呜哇！什么啊，是龙恋亲啊！大半夜的吓死我了！话说你怎么还不睡啊？”
“我刚跟娜娜亲从外面回来哦~至于不睡觉这个问题嘛~我觉得雪娑老师没资格问我吧~我倒是很奇怪您这个点为什么还在这里玩手机~您不是早睡派的吗~”
“早睡派也会有失眠的时候！不过，比起你奇怪我，我倒是更奇怪你！你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吧？为什么每次都要装模作样的陪娜娜出去玩啊？”
脸上的笑容于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讶异与震惊，可很快，龙恋便回过神来，将其中的一杯咖啡递给了雪娑，然后自己坐在了她的对面。
“诶~您想知道答案吗~那这样如何~我告诉您我的小秘密~您给我一些小建议~这交易还不错吧~”
“什么嘛！这明显是我亏吧？”
“可我觉得如果是秘密换建议的话~吃亏的应该是我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如果我知道谜题的答案，那吃亏的岂不是我？”
“哇哦~您这么有自信啊~那您不妨把答案说说看哦~”
“说到底你陪娜娜出去不就是为了装老好人吗？毕竟现在娜娜在乐队里有些不受待见嘛！”
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哂笑着拍了拍龙恋的头，不过还没拍两下，雪娑的手就被不耐烦的龙恋扒拉到了一边。
“啧！你怎么知道的？”
“喂！小鬼！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大前辈，你现在玩的都是我们那时玩剩下的！你的这点小把戏以为我看不出来？”
说罢，为了证明自己的权威性，雪娑又补了一句。
“你这样做，是想保持乐队里微妙的平衡感对不对？如果现在不受待见的是其他人而不是娜娜，你也会去不顾一切的站在那所谓的‘其他人’身边，我说的没错吧？”
“切！自然你这么清楚，那就给点建议啦！难道你就打算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解散吗？这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吧？”
之前跟龙恋说话的时候，雪娑一直在摆弄手机，见对方终于不再装乖宝宝，这位制作人才把手机收了起来，开始认真对待龙恋。
“怎么？今天又吵架了？”
“可不是……”
“因为什么？”
“就因为返场要唱哪首歌曲这点破事，皖乐和娜娜就又吵起来了……”
“嘛~这很正常……”
“怎么什么事到你这都很‘正常’！你知道以前娜娜和皖乐的关系多好吗？这根本一点都不正常！别说娜娜和皖乐，我们其他人之前也很少吵架的！”
“好啦好啦！龙恋你别激动！你是来找我要建议的对不对？还是说你这大半夜的是想跟我吵架才来找我来的？”
“……啧！”
这已经是龙恋这会儿功夫第三次咂嘴了，不过她确实比刚才冷静了些许。
见龙恋的情绪逐渐平复，雪娑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咖啡，随即端正了坐姿，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视着四周。
凌晨的酒店大堂静谧无声，唯有她们二人独处在角落的灯光下。确认这点后，她肩头的线条终于松弛下来，重新靠向椅背。
女人微微仰首，视线落在大堂穹顶的璀璨灯饰上，那些细碎的光芒仿佛牵动了某段尘封的记忆。她就维持着这样的姿态，任由思绪在暖黄灯光里漂浮，在片刻之后，她用沉淀过的声线，向龙恋娓娓道来。
“我给你讲一个乐队的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乐队，它和你们一样，由五位少女组成，少女们之间的关系都很不错，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然后，这个乐队顺利出道了。”
“最一开始自然是顺风顺水，可随着国内音乐市场大环境的变化，乐队被迫转型……”
“可是我们乐队没遇到转型的问题啊？”
“不，你们遇到了，只是你们没有注意到而已……”
隐晦的回答了龙恋突然提出的问题，雪娑继续讲了下去。
“我不知道你们乐队是怎么组建的，但我讲的这个乐队，当时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组建成功的。”
“找到合适的人相当不容易，这会经历一个很漫长的时间，所以这个乐队的队员把彼此看得非常重要，也把乐队这件事看的非常重要……”
“说实话，感觉就像在谈恋爱一样……就好像乐队和队友是她们生命中的一部分，乐队解散或者队友出什么事就会要她们的命似的……”
“呵…听着很浪漫是不是？可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人是会用力过猛的……不明白什么意思？唔~怎么说呢？啊，对了！你们现在年轻人之间流行一个词，叫‘重力’对不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啦！”
“因为大家都很珍惜彼此，很珍惜乐队，所以大家都带着很强的‘重力’，带着这股‘重力’去做任何事情……”
“在这么一个全员‘重力’的情况下，要是顺利还好，可一旦出现重大问题，比如我刚才说的被迫转型，那么这个乐队就会不可避免的出乱子。”
“其实啊，很多乐队一开始，他们的目的是不明确的……想跟这些人一起玩，想为自己搭建一个归宿，这可能就是许多人组乐队最初的想法。不过，这种想法导致了一个很要命的结果，那就是乐队伙伴存在的意义变的比乐队存在本身的意义还要大。”
“雪娑老师，可这不是一回事吗？没有乐队的伙伴，乐队根本不可能成立吧？”
“不不不，这并不是一回事哦，龙恋小朋友~”
看龙恋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雪娑给龙恋举了个例子。
“假如说，怜兮亲今天不小心把手机弄丢了，她非常沮丧，那这份沮丧，是怜兮的事，还是乐队的事？”
“唔~这当然是怜兮亲的私事啦~”
“对，没错！我单独把这个例子举出来，然后进行简化，你就能很容易的判断出这是乐队伙伴的事，还是乐队的事，可现实中这种情况远比我刚才举的那个例子要复杂的多。”
“也就是说，人们很容易把乐队个人的私事与乐队的公事混为一谈，所以就会出现一种状况，那就是乐队成员更看重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而并非乐队在音乐方面上的突破，这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乐队的目标不明确。”
“可是！”
“想否定我是不是？那龙恋我问你，你现在的目标是什么？你当初加入乐队的目标是什么？你的目标是否跟大家一致？”
“这……”
在制作人接连抛出的尖锐问题面前，向来能言善辩的龙恋竟哑口无言。
当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被毫不留情的照亮，任何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见龙恋不语，雪娑并没有逼迫她回答刚才自己提出的问题，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目标不明确，出道的也好，组着玩的也罢，其实是大多数乐队都存在的一个问题，包括我刚才讲的那个乐队，她们也存在这样的问题。”
“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组建的这个乐队呢？在被迫转型之后，乐队的成员们也认真探讨过这件事，可最终也没有得出答案……”
“而在目标不明确的情况下，那支乐队的成员便开始把过剩的精力投射到彼此身上，从而导致多余的情感疯狂的往外溢，然后，那些情感便被无限放大……啊！对了！这里我就来问问龙恋亲吧！你觉得这样会带来什么？”
“争吵…没有意义、没有尽头的争吵……”
“bingo！答对啦！”
雪娑用力的鼓起掌来，仿佛龙恋刚刚解开了一道价值连城的世纪谜题。可那热烈的掌声还未落定，她脸上的笑意便已悄然褪去。女人无意识的搅动着杯中的吸管，任由自己怅然的嗓音在咖啡的香气中飘荡。
“是啊…吵，没完没了的吵，找经纪人吵，找制作人吵，然后不成熟的经纪人和制作人跟着一起瞎起哄，本来就理念不合的少女们开始站队，加上经纪人和制作人统共七个人，然后这七个人建了二十多个微信群……至于最后的结果嘛~龙恋亲，你猜，我说的这支乐队最后怎么样了？”
“解…解散？”龙恋信誓旦旦的低声说道。
“嗯，她们最后解散了……”
这次，雪娑没有像刚才那样表现的那么夸张，她只是在龙恋对面悠悠的肯定着那支乐队最后所面临的残酷现实。
“把过多的情感投射到队员身上，就会造成一个全员‘用力过猛’的状况……最后，每个人都变成一个‘压力人’，一个‘重力人’，大家考虑事情都不再从理性的角度起步，然后莫名其妙的事情越来越多……到最后，乐队这个载体再也承受不住这么多的‘压力’和‘重力’，于是它裂开了，然后被曾经最在乎它的人摔得粉碎……”
“听起来很可悲、很凄凉对不对？但大部分乐队，或者说绝大部分的乐队，都会经历或者最终走到这一步，哪怕那些闻名全球的乐队也不例外……”
“queen、Eagles、Nightwish、Linkin park、Guns N' Roses，哪怕是the beatles，他们都经历了这一过程……无话不谈的伙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彼此最讨厌的存在，然后就是无止境的撕逼，最后解散……所以我一直说，你们遇到的事很正常，我并没有在敷衍你们，这真的很正常！”
“有些问题是不可能调和的，而如果你们想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也只能靠你们自己，我对此真的无能为力，我的介入甚至会起到反作用……我这次说了这么多，龙恋亲，你现在能明白了吗？”
“……！”
龙恋在心底拼命抵抗——不愿承认、不想承认，雪娑说的全是胡说！自己的乐队和那些乐队根本不一样！她试图用这些自我安慰的念头覆盖刚才听到的一切。
可她骗不了自己。
雪娑的话像一纸冰冷的病危通知书，一字一句都扎进她心里，带来难以承受的悲痛与绝望。
她握紧双拳，指节发白的抵在玻璃桌面上，不甘的咬住下唇。最终，她用嘶哑的声音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雪娑老师…您刚才说的那个乐队……叫什么名字？”
雪娑轻轻捋过长发，靠向椅背，目光再次投向酒店空旷的天花板。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后，她用一种近乎自嘲的苍凉语调，轻轻说出了那个名字。
“呵呵，那个可悲的乐队叫beyond Fantasy…也就是我之前所在的乐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