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暗礁”组织的秘密据点上空。会议室里只开了一盏顶灯,光线被刻意调得昏暗,将围坐的几道身影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剪影。烟雾在空气中盘旋,与几人眉宇间的焦灼缠绕在一起,形成一种近乎凝滞的压抑。
孙猛的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嗡鸣,震得杯中的茶水泛起涟漪。他那张布满刀疤的脸在阴影里显得格外狰狞,眼神里的火气几乎要烧穿眼前的空气。
“大哥,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粗声粗气地说道,声音里带着未消的暴戾,“这次在港口,若不是老约翰那帮杂碎突然从背后捅刀子,咱们怎么会让赵家那小子跑了?牺牲的三个兄弟,血还没凉透呢!”
他猛地探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上官老爷子不让动那些高层家族的精英,说是要顾全大局,行,我们听令。但老约翰他们不一样!这帮洋鬼子不过是仗着在海外盘桓多年,拉了些狐朋狗友,真论硬碰硬,他们未必是咱们的对手!现在他们刚吃了亏,折了人手和装备,回去肯定人心惶惶。那些跟着他们混的小头目,保不齐正憋着找下家呢——这正是咱们的机会!”
“打烂他们的堂口,吞掉他们在东南亚的货线,把那些跟着他们摇旗呐喊的小组织一个个敲掉!”孙猛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随着话语飞溅,“咱们‘暗礁’这几年发展得多快?地盘、人手、家伙,哪一样不是顶尖的?凭什么要看他们脸色?”
坐在他对面的唐风缓缓抬起眼,眸子里像盛着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指尖夹着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烫得手指微微一颤,才慢悠悠地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你以为老约翰的‘十字会’是街边的混混帮派?”唐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冷静,“那组织在欧洲盘根错节近百年,从军火到情报,从地下钱庄到政要扶持,哪一样没有他们的影子?他们的核心成员遍布二十多个国家,光是在册的武装人员就超过三千——这还不算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外围势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咱们‘暗礁’是发展快,但满打满算才七年。论底蕴,人家是百年老树,咱们顶多算棵长得快的新竹。真要全面开战,先不说能不能啃下这块硬骨头,光是旷日持久的消耗,就足够拖垮我们的现金流。”
坐在唐风身侧的诸葛祥云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微弱的光,遮住了眼底的算计。他轻轻敲了敲桌面,接口道:“唐风说得没错。老约翰的‘十字会’和东欧的‘狼巢’、南美的‘蛇眼’都有姻亲关系,甚至和非洲几个军阀武装都有秘密的军火交易。他们就像一张织了几十年的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们要是真敢动他们的根基,比如端掉他们在瑞士的秘密金库,或者毁掉他们在中东的鸦片种植园,你信不信?不出三天,‘狼巢’的雇佣军就会出现在咱们的边境线上,‘蛇眼’的毒贩会把咱们的货线搅得鸡犬不宁。”诸葛祥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到时候,咱们的战线从欧洲拉到南美,再到非洲,兵力怎么分?资源怎么配?”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沉:“更重要的是,龙京的那些家族,正巴不得咱们把精力耗在外面。他们把精英子弟都召回了核心区,表面上是防备,实际上就是在等咱们露出破绽。一旦咱们和‘十字会’打得两败俱伤,他们肯定会趁机扑上来,抢咱们的地盘,吞咱们的产业——到时候腹背受敌,咱们哭都来不及。”
石万奎一直沉默地抽着烟,这时突然磕了磕烟灰,瓮声瓮气地说:“全面开战不行,难道就这么算了?兄弟们的血白流了?我觉得夜堂可以出手。不用搞大的,就定点清除几个‘十字会’的中层头目——比如负责东亚事务的那个‘眼镜蛇’,还有在曼谷管码头的‘秃鹫’。”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弄死这几个货色,既能给老约翰一个教训,也能震慑那些想跟着喝汤的小组织。咱们新研发的‘毒刺’微型导弹,还有‘幽灵’隐身狙击枪,正好拿他们试试水。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软柿子,逼急了,谁都别想好过。”
“夜堂的兄弟们已经查好了,‘眼镜蛇’这周末会去澳门赌博,身边只带四个保镖。‘秃鹫’每个月十五号都会去曼谷的红灯区,这个规律从没变过。”石万奎的声音里带着自信,“只要大哥点头,三天之内,保证让这两个杂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是在为这场关乎生死的决策倒计时。
唐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眉头紧锁。他知道孙猛和石万奎的心情,换作是他,也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那些敢挑衅“暗礁”的人碎尸万段。但他是大哥,是这个组织的主心骨,不能被怒火冲昏头脑。
“你们有没有想过,暗杀看似稳妥,其实风险更大。”唐风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眼镜蛇’和‘秃鹫’虽然只是中层,但他们是‘十字会’在东亚的关键节点。杀了他们,老约翰肯定会疯狂报复。到时候,他们的杀手会不会盯上咱们的家人?会不会在咱们的货船上装炸弹?”
他抬眼看向石万奎:“夜堂的兄弟们是厉害,但‘十字会’的‘清道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在全球有上百名职业杀手,论暗杀技巧,未必比咱们差。真要是开启了暗杀模式,就是一场没有底线的血战——今天你杀我一个,明天我炸你一个,什么时候是个头?”
“更重要的是龙京那边。”唐风的语气变得凝重,“那些家族的眼线早就渗透到了咱们的外围。一旦咱们和‘十字会’闹起来,哪怕只是小规模的冲突,他们也会立刻拿到消息。你以为他们召集精英是为了什么?就是在等咱们犯错,等咱们露出软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据点设在城郊的一座废弃工厂里,远处城市的霓虹像一颗颗闪烁的眼睛,仿佛正窥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上个月,李家的嫡子李昊被调到了禁军参谋部,王家的女儿王玥接管了家族在南方的所有产业,赵家更是把海外的精英全召了回来——这些人,哪个不是盯着咱们‘暗礁’这块肥肉?”唐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咱们现在去招惹‘十字会’,就等于把后背卖给了他们。这不是勇猛,是愚蠢。”
孙猛还想争辩,却被诸葛祥云用眼神制止了。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人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唐风才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众人身上:“报仇是必须的,但不是现在,也不能用这种方式。”
“孙猛,”最后,他看向一脸不甘的孙猛,“你去联系一下‘蛇眼’的二当家,就说我有笔生意想和他谈谈。老约翰抢过他的可卡因货源,这笔账,他应该还没忘。”
唐风将笔扔在桌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老约翰不是想让我们腹背受敌吗?那咱们就先让他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等他的‘十字会’内部乱了,那些依附他的小组织自然会树倒猢狲散。到时候,不用咱们动手,有的是人想啃下这块腐肉。”
“至于龙京的那些家族……”唐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想等咱们犯错?那咱们就先按兵不动,让他们等着。等咱们收拾了老约翰,腾出手来,再好好陪他们玩玩。”
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但会议室里的压抑似乎消散了不少。几道身影站起身,眼神里重新燃起了斗志。他们知道,一场更隐蔽、更凶险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们要做的,不是挥拳,而是织网——一张足以将所有敌人都拖入深渊的大网。
龙京庄园的地下会议室里,空气里还残留着硝烟未散的味道——那是上周和依附老约翰的东南亚小组织交火时,从兄弟们的战术靴底带回来的。孙猛往椅背上一靠,指节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给这场争论伴奏。
唐风看着眼前这两个摩拳擦掌的家伙,忽然“嗤”地笑出了声。他端起桌上的浓茶喝了一口,茶叶在舌尖涩得发苦,倒让他心里的那点烦躁消散了些。
“你们俩啊……”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无奈,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战堂上个月刚换了一批新的防弹衣,结果港口一战,报废了十七件。夜堂的‘幽灵’狙击枪,保养一次要花三十万,你们倒好,上次演练的时候,硬是把枪管打热得卡了壳。”
他放下茶杯,指节敲了敲桌面的账单:“龙京庄园的武器库,5.56毫米子弹还剩不到两万发,反坦克导弹就剩四枚了。上周后勤组的老张跟我哭穷,说再这么打下去,下个月就得卖庄园的炮车才能买弹药。你们倒好,还惦记着找老约翰的麻烦?”
孙猛和石万奎对视一眼,都没吭声,只是脸上的表情依旧不服气。孙猛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是他心里憋着劲儿的习惯动作;石万奎则重新打开匕首,用拇指蹭着刀刃,像是在琢磨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去:“但上周我去庄园的防御塔看了看,负责警戒的兄弟说,最近三天,赵家的无人机在庄园上空出现了七次,李家在庄园外围租了三个民房,里面全是穿黑西装的陌生人。这些家族的精英都被召回了,明摆着是在等咱们松懈。”
“咱们要是把战堂和夜堂的主力调出去对付老约翰,龙京这边怎么办?”司徒毅看向两人,眼神锐利,“庄园里有咱们的家属,有武器库,有核心数据库。要是被那些家族钻了空子,别说报仇了,咱们连家都没了。”
诸葛祥云终于掐灭了烟头,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司徒说得对。胡堂刚查到,老约翰和王家的二公子在暗网有过接触,交易的是什么还没弄清楚,但肯定没好事。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动老约翰,等于给那些家族递刀子。”
他看向唐风,语气凝重:“我堂里的人已经连续三天没合眼了,再这么折腾下去,真得有人扛不住。昨天小周在查资料的时候,直接晕在了电脑前,现在还在医务室躺着。你们俩要是再闹出点事,我这儿真没人可用了。”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的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呼呼”声。孙猛的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把话咽了回去。石万奎也收起了匕首,靠在椅背上,眼神里的戾气散了些,多了几分犹豫。
最后,他看向诸葛祥云,语气缓和了些:“让胡堂的兄弟先休息两天,重点盯着龙京的那些家族。等处理完这些事,我请大家喝酒。”
孙猛和石万奎眼睛一亮,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孙猛猛地站起来,拍着胸脯:“放心吧大哥,保证完成任务!”石万奎也拿起U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让‘眼镜蛇’身败名裂,比杀了他还解气。”
诸葛祥云看着这两个瞬间满血复活的家伙,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了弯。司徒毅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唐风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那点沉重终于烟消云散。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老约翰的仇要报,龙京的家族要防,未来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但只要这些兄弟还在,还能像现在这样吵吵闹闹却彼此信任,再大的风浪,他们都能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