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龙京市的上空。隐蔽在城郊的独栋别墅里,没有开灯,只有几支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着一张张紧绷的脸。
孙猛把手里的半截烟狠狠摁在面前的烟灰缸里,玻璃缸壁发出沉闷的磕碰声。“大哥,不是兄弟们沉不住气,”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上次齐家人在码头扣了我们三船货,说是例行检查,结果呢?货没了,跟着去的三个兄弟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这事儿我们忍了,说是看在上官如的面子上。可这周呢?他们直接把我们在城南的仓库给抄了,理由是‘涉嫌非法囤积’,那仓库里是兄弟们准备过冬的物资!这已经不是挑衅了,是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窗外透进的微光里显得格外激动:“这样的事情我们经历得还少吗?三年前在城西的地盘冲突,五年前那次针对我们核心成员的伏击……哪一次不是这些高层家族在背后搞鬼?他们觊觎我们手里的势力,觊觎我们在龙京地下世界的根基,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一退再退,他们却得寸进尺,这分明就是想逼我们跟他们一决高下!”
唐风坐在主位的沙发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扶手,沉默了许久。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疲惫却清明:“我知道。”两个字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无奈,“齐家现在是这些人的领头羊,他们拉上了李家、赵家那些老牌家族,还有几个新冒头的势力,现在已经跟我们形成了势同水火的局面。可就算是这样,我们能把他们全部消灭吗?”
他抬眼看向众人,目光扫过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齐家在军政两界盘根错节,李家掌控着龙京大半的媒体资源,赵家手里握着几条关键的运输线……这些人不是孤立的,他们背后是一张牵扯整个龙京乃至龙国上层建筑的网。真把他们逼到绝路,就算我们能赢,龙京也得乱成一锅粥,到时候整个龙国的经济秩序、社会稳定都会被波及。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大哥,我们不用考虑那么多!”石万奎粗声粗气地打断他,这位以勇猛着称的汉子往前凑了凑,眼里闪着狠厉的光,“什么盘根错节?在我们‘唐’的眼里,他们就是一群穿着体面衣服的蛀虫!您要是觉得正面冲突影响不好,我们来阴的!暗杀、制造意外、截断他们的资金链……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痛不欲生。”
他掰着手指头数着:“齐家老爷子有晨起散步的习惯,那条路我熟;李家公子每晚都去‘夜色’酒吧,那边的调酒师是我们的人;赵家那个主事的有心脏病,他吃的药……”
“万奎!”唐风低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石万奎却没停下,反而梗着脖子道:“大哥,我不是在说大话!我们‘唐’的兄弟遍布龙京每个角落,真要是火力全开,不用一个月,这些家族的核心成员至少得折损七成!到时候剩下的人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来找我们的麻烦?您总是顾虑太多,可兄弟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
“他说得对,大哥。”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司徒毅忽然开口,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些人在我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齐家的保镖看似严密,其实我们的人三天前就能摸到齐老爷子卧室窗外;李家的媒体再厉害,他们的服务器机房钥匙,我昨天刚拿到手。只要您一声令下,明天天亮,龙京这些所谓的高层家族就得换一批人说话。”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上官如也点了点头,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大哥,我知道您顾忌我的身份,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可这次他们抄仓库的时候,连我派去协调的人都被打了,这已经是不给我留任何余地。再忍下去,他们只会觉得我们软弱可欺。”
黑暗中,几双眼睛都紧紧盯着唐风,里面有期待,有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诸葛祥云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屋里的沉默。“你们就别为难大哥了。”他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语气平静却条理清晰,“这些人确实不难对付,难的是对付他们之后的连锁反应。上官如的身份特殊,她不仅是我们的人,更代表着官方和我们之间的缓冲带。如果我们动了齐家这些人,官方就算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也必须做出反应,不然无法向其他家族交代。到时候别说龙京,恐怕整个龙国的上层都会震动,到时候查下来,我们这些年埋的线、布的局,可能都要被连根拔起。”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那些家族看似团结,其实各有各的算盘。我们真要是把事情做绝了,反而会逼着他们彻底拧成一股绳,到时候就算我们能赢,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不小。”
唐风叹了口气,看向诸葛祥云,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祥云说得对。”他转向众人,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上官如已经跟我通过气了,她那边承受的压力也不小。我们不能太任性,真把那些人逼到不顾一切的地步,他们就算拼着鱼死网破,也会让我们组织元气大伤。”
他想起那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想起每次冲突后医院里的白色床单,想起那些在任务中再也没能回来的年轻面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组织里的兄弟,有的从十几岁就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不是为了让我们逞一时之快,把他们推向险境的。能让他们少牺牲一个,我们就多一分责任去顾及。”
孙猛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唐风抬手制止了。
“我知道大家心里憋着气,”唐风的声音缓和了一些,“这次仓库的事,还有受伤的兄弟,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但我们得选一个更稳妥的办法,既能让那些人知道疼,又不会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龙京市区璀璨的灯火。那些灯火背后,是无数双盯着他们的眼睛,有贪婪,有警惕,也有伺机而动的恶意。
别墅里的空气像是被无形的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滞涩。孙猛把拳头砸在茶几上,实木桌面发出痛苦的呻吟,杯盏震得叮当作响。“大哥!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声音里裹着灼人的火气,“顾及?我们顾及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干什么?三天前凌晨,齐家带着人抄了我们北郊的庄园,枪声差点把天都掀了!要不是守庄的兄弟拼死抵抗,现在庄园里怕是连块完整的砖瓦都剩不下!”
他往前探着身子,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这还不够,他们转头就把主意打到嫂子头上!紫珊嫂子的连锁超市刚拿下城东的供应链,齐家就联合李家卡住了我们的冷链物流,还放出谣言说我们的生鲜有问题。要不是嫂子当机立断,连夜联系了南方的供应商,又让技术部扒出了他们造谣的证据,现在超市门口怕是已经围满了闹事的人!”
“这些人明摆着就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孙猛的声音陡然拔高,“武力上动我们的人,商业上掐我们的命脉,这哪是挑衅?这是掘我们的根!您还说要忍让?我倒想问问,再忍下去,是不是等他们把刀架在咱们脖子上,我们还得笑着把脖子送上去?”
唐默端起茶杯,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懂个屁。”
三个字像冰锥扎进空气里,孙猛的火气瞬间僵在脸上。
“那些高层家族不是单个蹦跶的蚂蚱,”唐默抬眼看向他,眼神锐利如鹰,“他们是咬合在一起的机器。齐家掌着龙京的地下武装,李家握着半个城的金融命脉,赵家在官场上盘根错节,还有十几个小家族依附在他们身边,形成的那张网,牵一发就能动全身。”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的轻响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你只看到紫珊这次赢了商战,可你知道她用了多少心思?为了打通南方的供应链,她三天没合眼,把压箱底的人脉全动用了;为了锤死他们造谣的证据,技术部的兄弟连续熬了两个通宵,差点把服务器都烧了。这叫取巧?这叫赌上了我们半个家业的险胜!”
“真要是撕破脸,你以为他们只会用这些手段?”唐默的声音冷了几分,“李家要是冻结我们在银行的账户,你让兄弟们喝西北风?赵家要是在官面上动动手脚,给我们扣个‘非法经营’的帽子,你觉得上官如能保我们几次?”
石万奎在一旁听得按捺不住,粗声粗气地插话:“大哥,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咱们夜堂的兄弟可不是吃干饭的!”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眼里闪着狠厉的光,“齐家老爷子每周三下午必去城西的茶馆听戏,那条路的监控死角我们摸得比自家后院还熟;李家那个主事的好色,每周五晚上都要去‘金粉世家’找相好的,他住的那间套房,我们的人昨天刚换了新的门锁芯。”
他掰着手指头数着,语气里满是笃定:“只要您点头,今晚动手,明天一早就能让齐家老爷子‘突发心脏病’,让李家主事的‘失足坠楼’。夜堂的兄弟干这个十几年了,从无失手,保证查不出任何痕迹,100%干净利落!”
“到时候那些家族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粥,哪还有精力来找我们麻烦?”石万奎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了些,“再说了,这也是在帮上官如啊。您想,那些高层家族一直跟他不对付,我们先替他拔掉几颗钉子,他面对的压力不就小多了?说不定还得感谢我们呢!”
“感谢?”诸葛祥云忽然轻笑一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几分冷静的嘲讽,“万奎,你是不是忘了上官如最在意的是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尖在龙京的版图上轻轻点着:“从三年前他接手龙京的治安事务开始,就一直在强调两个字——稳定。不管是扫掉城南的黑作坊,还是整顿北郊的物流市场,都是为了让这盘棋稳下来。那些高层家族是麻烦,但他们就像棋盘上的老卒,虽然碍事,却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你们夜堂的手段是干净,”诸葛祥云转头看向石万奎,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可你想过后果吗?杀了齐家老爷子,齐家人会疯;杀了李家主事的,李家会不顾一切地报复。到时候龙京的地下势力会乱,金融市场会震荡,甚至连官场都会跟着动荡。这不是上官如想要的,他要的是可控的秩序,不是一片狼藉。”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更重要的是,上官如现在对我们,是既利用又防备。我们安分守己,他能把我们当牵制那些家族的棋子;可要是我们闹得太过分,打破了他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你觉得他会帮谁?”
“别忘了,他终究是站在‘台面’上的人,”诸葛祥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我们是‘台下’的势力。真到了必须取舍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我们,去安抚那些能摆上台面的家族。到时候我们不仅白费力气,怕是连现在的立足之地都保不住。”
石万奎的脸涨得通红,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唐默看着诸葛祥云,缓缓点了点头:“祥云说得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跟上官如合作,图的是长远。现在忍一忍,是为了以后能更稳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