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盛展开那卷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明黄绢帛,尖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京城疫疠横行,生灵涂炭,心甚悯之。特遣太医并征召天下名医,集思广益,以期解民倒悬。然旬日已过,疫情非但未戢,反愈演愈烈,死者枕藉,怨声载道,几至不可收拾!朕夙夜忧叹,寝食难安!
宋氏知婳,素负医名,朕寄予厚望,委以重任,赐尔便宜行事之权,许尔调集天下药石之便。尔当殚精竭虑,速研良方,以救万民于水火!
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
李德盛尖细的嗓音带着宫墙内的阴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宣旨的余音在宋医馆略显空旷的前堂里回荡。
“宋大夫,皇上的旨意,您可听清了?这京城的瘟病,还有城外难民的生死,可就全系于您一身了!皇上说了,要人给人,要药给药,但务必...尽快扑灭这场大疫!莫要...让皇上失望啊!”
李德盛最后一句,拖长了调子,带着明显的敲打意味,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宋知婳。
宋知婳微微垂首,姿态恭敬:“民女宋知婳,领旨谢恩。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波澜。
李德盛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宋知婳那张过于平静的脸,最终只是甩了甩拂尘,带着一群噤若寒蝉的小太监,匆匆离开了。
仿佛多在这地方待一刻,都会沾染上不祥。
前堂内只剩下宋知婳、罗君、孟时宴、元兮、郭阳、顾天诚,以及被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着抹布的周小云等人。
“哼。”
一声极轻地冷嗤笑,从宋知婳的嘴角溢出。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深处,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讥讽和洞悉一切的冰冷。
“病毒爆发已经整整七天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七天!城西几乎成了死地,每日往外抬的尸体堆成了小山!城外流民营更是人间炼狱!哭声日夜不绝!朝廷做了什么?先是封锁消息,严令不得妄议!接着是太医院那帮尸位素餐的老爷们,捧着几本发霉的处方本子,开出些不痛不痒的方子,连病根都摸不到!最后,是派兵强行封锁疫区,任由里面的人自生自灭,甚至…为了防止有人逃出,不惜射杀靠近封锁线的百姓!”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皇上这个时候才下达旨意,看来也是想过其他方法,没有成效,才迫不得已由我全权接管。但也只给了调动人力和药物的实权…”她顿了顿,嘴角的讥讽更浓,“…并没有给我任何头衔。无官无职,一介白身。呵,是怕我借机坐大?还是觉得这尸瘟的差事,不配玷污了朝廷的官印?”
孟时宴有些担心:“用人时想起姐姐了!当初对付郑家,怎么不见他这么痛快?”
郭阳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姑娘,没有名分,行事恐多掣肘。那些官老爷们,未必听一个民女的调遣。而且,这场尸瘟来得太诡异,太凶猛,绝非寻常时疫!我这几日探查,发现最早爆发的源头,似乎…与郑贵妃有关联。”
顾天诚也补充道:“宋大夫,城外流民因病死者遗留的衣物和少量采集到的秽物,此疫症状极其凶险!高热、咳血、浑身起黑色斑疹、神智昏聩,最后脏器衰竭而亡。传播速度极快,飞沫、接触甚至…可能通过污秽的饮水都能传播!七日时间…恐怕感染人数已极为惊人!我们…”
“我知道。”宋知婳打断他,“名分?无所谓了。圣旨就是我的令箭!我要的只是救人的权力!至于那些官老爷听不听…哼,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罗君!”
“在!”
“你持圣旨,立刻带人接管京城九门兵马司!告诉他们,从现在起,所有城门、街巷的封锁、巡逻、人员调配,皆听我号令!凡有阳奉阴违、懈怠渎职者…”宋知婳眼中寒光一闪,“…以延误军机、祸国殃民论处!可先斩后奏!这是圣旨赋予的权力,给我用足了!”
“是!”
“郭阳!顾天诚!”
“属下在!”
“动用你们所有能调动的资源和人手!两件事:第一,不计代价,以最快速度,将京城内外所有药铺、仓库、甚至大户人家的存药,尤其是这几味药——”宋知婳迅速写下几个药名,“——全部征调!集中到城西我指定的几个大仓库!敢有囤积居奇、拒不配合者,记下名字,事后清算!第二,发动所有能发动的百姓,征集麻布、烈酒、生石灰、艾草!越多越好!告诉他们,这是救命的东西,官府按市价收购!”
“明白!”二人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口。
“时宴!”
“姐姐!”孟时宴上前一步。
“你的任务最重,也最危险!”宋知婳看着他,眼神凝重,“我需要你在最短时间内,做三件事:第一,根据我给你的这张图纸和说明,大量赶制这种面罩!”她递过一张画着简易防毒面具的图纸,“越多越好!分发给所有接触病患和进入疫区的人!第二,立刻在城西划定的几个空旷区域,搭建大型的、分隔开的隔离病坊!要通风,要远离水源!病坊内划分重症、轻症、疑似、康复观察四区!严格按照我给你的流程管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需要你亲自带几个胆大心细的人,深入最早一批疫区中心!采集最典型的病人血样、痰液样本!注意防护!我必须拿到第一手的毒株,才能尽快确定病原,调整药方!这关系到能不能救活更多的人!”
孟时宴看着图纸和宋知婳凝重的眼神,没有半分犹豫,用力点头:“婳姐姐放心!时宴必不负所托!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样本带出来!”
“我不要你拼命!我要你活着把样本带出来!”宋知婳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保护好自己!快去!”
孟时宴也匆匆离去。
前堂只剩下宋知婳,元兮和周小云。
周小云看着宋知婳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背影,怯生生地问:“师…师父,我…我能做什么?”
宋知婳转过身,看着这个半大的孩子,眼中露出一丝暖意:“小云,你很重要。宋医馆就是我们的中军帐!你守好这里,整理好所有送来的药材清单,按照我给你的方子,组织街坊里信得过的婶子大娘们,熬制基础防疫汤!熬好的汤药,分发给附近街巷尚未感染的百姓,人手一碗,每日服用!还有,准备好大量的消毒药水,分发给负责洒扫和清理的人员!”
“是!师父!我一定办好!”周小云挺起小胸脯,眼中充满了使命感。
宋知婳没有理会元兮,走到药柜前,开始迅速而精准地抓药,配比。
吩咐完了?
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