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位“有缘者”真正踏入古战场时,所有人,包括心高气傲的诸天骄,都在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们想象中的古战场——尸山血海,煞气冲天,断兵残甲遍布,虽惨烈,却仍在理解的范畴。
而眼前……
是概念的终结,是存在的废墟。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方向,没有色彩,甚至没有“有”与“无”的分别。
他们仿佛立于一片破碎的“基础”之上。脚下并非实质,而是凝固的混沌气流,其中沉浮着星辰的残骸,那些残骸并非冰冷石块,而是依旧在燃烧着不同纪元大道符号的碎片,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视线所及,是纵横交错的“伤痕”。
那并非刀剑劈砍的痕迹,而是法则被永久斩断后留下的裂隙,从中流淌出时间与空间的乱流,偶尔映照出过去某个瞬间的毁灭景象——
有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巨神被一杆锈蚀长矛钉死在虚空,祂流出的血液化作一条仍在咆哮的猩红星河。
有神主级别的存在头颅炸开,逸散的念头形成了这片区域永不消散的诅咒迷雾。
更远处,有破碎的古老战旗,旗面已腐烂,但旗杆依旧挺立,散发着令诸天骄血脉冻结的威严。
有断裂的青铜战车,拉车的并非神兽,而是被锁链贯穿的星辰之核,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光和热。
有如同山岳般巨大的手掌骨骼,五指深深插入“地面”,每一节指骨上都缠绕着不同大道湮灭后形成的黑色闪电。
空气中弥漫的不是气味,而是万道崩殂的哀鸣。
所有的一切,在这里都是被污染、被扭曲的剧毒之物。
寻常武者吸上一口,恐怕会立刻道基错乱,爆体而亡。即便是他们这些天骄,也需全力运转功法,才能勉强抵御这种无处不在的“道殇”侵蚀。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并非没有声音,而是所有的声音——星辰残骸的燃烧声、法则裂隙的嘶嘶声、诅咒迷雾的低语声——都被一种更深沉、更宏大的“寂灭”所吞噬了。这种寂静,沉重得能压垮神魂。
“那…那是什么?”一位天骄声音干涩,指向极远处。
在那里,悬浮着一具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庞大尸身,它似乎是人形,却又仿佛由无数破碎的宇宙镶嵌而成。
它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边缘流淌着如同岩浆般的混沌物质。
仅仅是远远望上一眼,就让人灵魂悸动,仿佛自身的“存在”都要被那空洞吸走、同化。
“上古……不,可能是太初纪元的遗骸……”不知是谁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恐惧。
在这里,他感觉自己苦修的武道,渺小得如同尘埃。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之前所有的骄傲、野心,在这片真正意义上“诸神坟墓”的景象前,被击得粉碎。
他们所谓的强大,在这里连充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而直到此时,他们才猛地意识到——
墨尘呢?!
众人艰难地移动视线,在这片混乱、危险、宏大到令人绝望的废墟中搜寻。
终于,他们看到了。
就在那片最危险,法则裂隙最密集,甚至连视线都会被扭曲吞噬的区域中心。
他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们。
与这恢弘、死寂、恐怖的背景相比,他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
但诡异的是,他周身三丈,仿佛自成天地。
那些狂暴的法则乱流、侵蚀一切的道殇气息、甚至远处那具太初遗骸散发的无形吸力,在靠近他三丈范围时,都自然而然地平息、绕行、乃至……被抚平。
他微微仰头,似乎在凝视着这片古战场虚空中最深邃的一道伤疤——那里,仿佛是整个战场一切毁灭的源头。
他没有动用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也没有散发出什么碾压一切的威压。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
然而,他脚下,一片由破碎星辰核心形成的、燃烧了万古的烈焰,悄然熄灭,化作温顺的流光,萦绕在他脚边。
他身旁,一道吞噬光线的巨大法则裂隙,如同被无形之手抹过,开始缓缓弥合,散发出平和的道韵。
他目光所及之处,那片浓郁得化不开的诅咒迷雾,竟如同朝圣般,向他微微躬身,然后缓缓散开,露出一条通往更深处的、由无数神魔残骸铺就的……道路。
他不是在探索这片古战场。
他更像是一位迟来的吊唁者,行走在属于他的……故地。
一位陨落于此的至强者的不灭战意,化作一道横贯虚空的血色长矛虚影,带着洞穿万界的杀伐之气,原本无差别地攻击着范围内一切存在。
此刻,那血色长矛虚影在冲向白发身影的过程中,速度越来越慢,杀伐之气迅速消退,最终,在距离他尚有三尺之遥时,彻底凝固,然后……调转方向,如同最忠诚的卫士,静静悬浮于他的身侧。
这一刻,所有目睹此景的天骄,道心深处最后一丝侥幸与比较之心,彻底崩塌。
他们拼尽全力,时时刻刻警惕着周遭的一切,抵抗着无处不在的危险。
而他……
万古的战场因他而静谧,
陨落的英灵因他而安宁,
破碎的大道因他而重塑,
一切的毁灭与终焉,仿佛都在等待他的……审判,或者,宽恕。
这一次,诸天骄连抬头的念头,都已彻底湮灭。
他们终于明白,他们闯入的,并非机缘之地,而是……一位至高存在的……回忆现场。
而他们,不过是误入其间,连背景都算不上的……尘埃。
那袭白发身影,依旧立于古战场最核心的毁灭之源。
万道哀鸣在他身边化作柔和的低语,破碎的法则在他脚下自动修复,连那太初遗骸空洞中流淌的混沌,都仿佛化作了环绕他的温顺飘带。
他是这片终焉之地的唯一秩序,是诸神坟墓前最后的凭吊者。
诸天骄的道心,已在这无法理解的位格差距前,碎裂成齑粉,连重塑的念头都生不起。
然而——
就在那幽冥魔女因心神激荡,下意识后退半步,足跟无意间踢动了一小块看似普通的、半埋在混沌气流中的苍白石子时。
“啵。”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得如同惊雷般的声音,在所有天骄的识海最深处响起。
下一刹那,天地倾覆。
那横贯虚空、被白发身影“驯服”的血色长矛虚影,如同泡影般无声碎裂,消散。
那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太初遗骸,开始如同褪色的水墨画,轮廓模糊,迅速淡去。
那纵横交错的法则裂隙、燃烧的星辰残骸、咆哮的猩红星河、腐朽的战旗、断裂的青铜战车……所有一切恢弘、恐怖、令人绝望的景象,都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
色彩在剥离,实体在虚化,万道崩殂的哀鸣变成了空洞的回响。
不过瞬息之间,眼前的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
什么诸神坟墓,什么终焉之地……全部消失了。
他们此时所处的,是一片灰黄之界。其中建筑,与他们所处的古城一般无二。
刚才那令他们道心崩溃、神魂战栗的一切,那吞噬星辰的巨神、那流淌的星河、那破碎的宇宙尸身……竟然全都是一场……幻象!
一场真实到连诸天骄都无法勘破的……万古幻象!
众天骄呆立当场,心神遭受的冲击,比之前在幻象中感受到的绝望更为剧烈。
他们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骇然与茫然。
那令万古威压臣服的景象呢?难道也是……
就在这时,他们猛地将目光投向古城上空。
那道白发身影,依旧在那里。
只是,他不知何时已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们,看着这片真实的、略显“平凡”的古战场。
他的手中,托着一物。
那是一片约莫巴掌大小,色泽枯黄,边缘残缺,仿佛随时会随风而散的……落叶。
落叶之上,天然生成着无比繁复、远比他们见过的任何阵法、任何道纹都要玄奥晦涩的纹路。
那些纹路似乎在缓缓流动,演绎着生灭、轮回、真幻的至理。
刚才那笼罩天地、欺骗了他们所有感知与道心的无上幻象,其源头,似乎就是这片小小的、不起眼的落叶。
墨尘指尖轻轻拂过落叶表面,那上面的流动纹路微微一亮,随即彻底沉寂下去,变得朴实无华。
他抬起眼眸,再次看向下方那些惊魂未定、信念几乎彻底崩塌的众人。
他的目光,依旧平静,没有丝毫因“逃脱”这场惊天骗局而有的得意,也没有因他们狼狈不堪而有的嘲弄。
那是一种……超越了真与幻的漠然。
仿佛在说:
所谓真实,所谓虚幻,于我而言,有何分别?
“这…这到底是什么?”殇凌天声音干涩,指着那片落叶,他的道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
墨尘终于开口了,声音平淡,却如同最终的审判,落在这片真实的荒原上,也落在所有天骄支离破碎的道心上:
“一道……逝去纪元的……念头。”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真实的古战场入口,望向了更悠远的时空。
“你们方才所见,不过是它……无意间逸散的一缕梦呓。”
“……”
死寂。
比古战场幻象中更深沉、更绝望的死寂。
他们拼尽一切,道基受损,神魂受创,所经历的绝望、震撼、乃至最后的敬畏与臣服……竟然,只是一场幻梦?!
只是……一缕无意间逸散的……梦呓?
那这片落叶本身,又该是何等存在留下的念头?
而眼前这个,能将如此恐怖的“念头”如同寻常玩物般托在掌心的身影……他又是什么?
无人再敢想下去。
墨尘今日所现,再一次超脱他们的想象。
墨尘不再理会他们,他随手将那片枯黄落叶收起,仿佛只是收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
所以天骄内心微沉。
这一次,低下的,不仅仅是头颅,不仅仅是骄傲,而是他们对“真实”、对“力量”、对“世界”的一切认知。
他们以为在追寻机缘,却连真相的边角都未曾触摸。
他们以为见证了至高,却连对方随意展现的“幻象”都无法承受。
所谓天骄,在这场跨越了不知多少纪元的“梦呓”面前,成了一个苍白而可笑的笑话。
墨尘没有理会他们。
他一步迈出。
身上的气息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古战场上空,天雷滚滚,黑云压城。
他一身气息,极度攀升。
“他这是要……破境?!”有人轻声低喃。
“这个时候破境,他的心…未免也太大!”
“这…这天雷,难道便是在针对他破境吗?!”
“……”
轰隆!
雷声炸响,整个古战场,犹如陷入万劫之难中。
天骄之中,毒狱少狱主毒轩瞥了众人一眼,身影骤然冲向天际。
汹涌之力自他体内涌出,毫不犹豫的轰向空中的那道身影。
但其力量还未临近,便被一道剑芒湮灭。
苏木春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空中,目光微凝。看向众人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浓郁的警示之意。
而不仅仅是他,魔狱少狱主殇凌天,苏木秋以及冥北曜,皆临于虚空,为其护法。
毒轩目光阴沉,显然没想到这几人竟会为其做到这般地步。
“几位,未免管的太宽了吧?”毒轩阴沉道。
“你若手痒,不如试试我的剑刃?”苏木春冷笑道。
毒轩本就是心胸狭隘之人,在瑶池静仙楼时,他在墨尘手中吃瘪,自然是想找机会换回来的。
“我若身为毒狱之人,我都替你感到害臊。”冥北曜亦冷笑道。
毒轩:“……”
“你一个冥族的半弃子,何时也敢这般与我等说话了?”
开口的,是阴狱少狱主,阴朔秋。
“我冥氏一族的事,又何时轮到你阴狱少狱主说三道四了?”
冥氏一族天骄,冥北辰。
“呵……”阴朔秋目光看向冥北辰,冷笑道:“这会在这给本少演兄弟情深了?”
冥北辰:“……”
“今日。”冥北曜开口,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颇冷。
“无论是谁,若想惊扰墨兄破境,便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