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沈府书房内灯火通明。沈砚将诗会上所得的那枚暗沉龟甲置于案上,元明月执灯细观。龟甲不过巴掌大小,边缘磨损,表面星纹在烛光下泛着幽微光泽,透着跨越岁月的古老气息。
“这纹路走势奇特,”元明月黛眉微蹙,指尖轻点中央螺旋状纹路,“似北斗而非北斗,像二十八宿却有变位。你看这里——分明是‘天璇逆位’的变体,星象绝无此种排列。”
她取纸笔,凭记忆将铜匣昨夜投射的星图细细描摹铺开。两图并置,风格迥异却隐有联系。铜匣星图宏大流光,龟甲星纹古朴神秘。
沈砚凝神,将洞玄之眼的感知缓缓聚焦龟甲。心神沉入的刹那,那些刻痕仿佛活了过来,依循古老轨迹移动重组。然而这“唤醒”并非无代价——眉心祖窍传来持续如细针挑拨的刺痛,是洞玄之力与千年封印共鸣时对神魂的负荷。他强忍不适,捕捉那丝微妙共鸣。
“看这里。”沈砚忽然出声,指尖点向星图上一处黯淡区域——正是铜匣标识的龙脉死门所在,黑气缠绕最重,“气运在此郁结不通,如穴道被封,生机断绝。”而龟甲上,几道扭曲星纹恰在此交汇,形成诡异漩涡图案,中心刻着一个极细的闭目符文。
元明月美眸一亮,取银针小心刮拭漩涡处。暗红粉末落下,露出更深刻痕:“不是随意雕刻,是用朱砂混矿物粉掩盖了真轨。这些隐藏轨迹,与龙脉死门的衰败之气完全契合!”她起身取出一卷泛黄古籍,飞快翻动,“前朝南梁星象大家着《地脉星枢考》,提及以龟甲烙印地脉气运的秘术,源于巫觋时代。着者曾游洛阳,见‘紫气东来,然其中有晦暗如翳’,遂制甲以记。若此物真是他所遗……”
沈砚接过古籍细看,心中震动。铜匣如医者指病症,这龟甲则像古老的病灶图,不仅标病位,更暗示病因。他屏息凝神,尝试将一丝洞玄之力注入龟甲。顿时星纹泛起幽幽微光,与案上铜匣产生微弱清晰的共鸣。书房气运流动泛起涟漪,而那注入之力如泥牛入海,被龟甲深处古老存在贪婪吸收,反哺回沧桑晦涩的信息流冲击识海,令他立刻切断联系。
“看来它们同源,”沈砚沉吟,“铜匣着眼于当下与未来示警,龟甲却记录过去伤痕,溯源根本。参透关联,或能找到破局关键。”
就在这时——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猫头鹰叫,划破夜色。那声音尖锐刺耳,更带着刻意为之、能穿透耳膜直刺神魂的邪异波动,绝非寻常夜枭。第二声、第三声从截然不同方向接连响起,音调频率完全一致,如经最精确计量,刹那间在宅院四周形成冰冷诡异的合围之势。
两人同时一惊。沈砚不顾方才消耗,强行催动洞玄之眼。视野切换的瞬间,数道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杀意与诡异“星痕”轨迹的气息,正从不同方向以惊人速度与精度逼近书房!
几乎在他捕捉到这些气息的同时,一道尖锐破空声已撕裂空气!
嗖!
一支短小弩箭穿过窗棂缝隙,笃地钉入身旁梁柱。箭尾高频颤抖,嗡鸣令人心悸。箭身漆黑如墨,在洞玄之眼注视下,表面流转着一层极淡的、冰冷死寂的星辰微光。箭簇并非金属,而是某种漆黑骨质,泛着幽冷的淡青色光泽——细看之下,那光泽竟由无数细微如星辰碎屑的颗粒构成。箭上牢牢绑着一卷素帛。
沈砚示意元明月退至书架阴影,自己缓步上前。洞玄之眼提升至当前所能承受的极致——箭上并无寻常毒物机关气息,唯有一股凝练、冰冷、带着诡异“星辰轨迹”特性的杀意残留。这杀意经过最精确的淬炼,不带丝毫多余情绪,只有纯粹的“终结”意志。
他伸手握住箭杆。触手并非普通冰凉,而是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源自星辰寂灭之地的极致深寒,甚至让他运转的内息都微微一滞。运劲拔出,素帛落入掌中,箭杆上残留的深寒如活物般顺指尖蔓延,被洞玄之力强行驱散。
展开素帛,一行潦草血色字迹映入眼帘。那血色暗红发黑,散发淡淡铁锈与星辰尘埃混合的怪异气味,仿佛用沾染特殊星煞之力的指尖蘸血写就:
“星图所指,死路一条。若不惜命,速离洛阳。”
每一笔都如刀刻斧凿,透出冰冷精确的杀意。落款处画着简易传神的骷髅图案,骷髅眉心点着一颗血红星点,在烛光下微微闪烁。
元明月凑近观看,脸色微白:“这印记……我曾在一本江湖秘闻杂录中见过,属于一个叫‘星陨’的神秘杀手组织。传闻他们专接与星象、秘术相关的暗杀,要价极高,从未失手。更可怕的是,他们杀人不用寻常毒药武功,而是以淬炼过的星辰寂灭之力,直接断人生机、毁人魂魄,死状诡异莫测。”
沈砚捏着素帛,指尖感受着那直透灵魂的阴冷。他目光扫向窗外沉沉夜色,洞玄之眼能感知到远处几道模糊气息正以惊人效率与同步性迅速远离,彼此掩护,轨迹交织如星图——一击即走,毫不恋战,训练之精、配合之默契远超寻常死士。
“龟甲刚显价值,警告便至。对方对我们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恐怕就在今日诗会宾客之中。”沈砚将素帛置于烛火,青烟带着腥气升起,“是崔家?宇文家?还是幕后‘影先生’?能驱使‘星陨’,代价不菲,也足见他们对此事的重视。”
他走到窗边,握住箭杆,再次感受那股星辰寂灭的深寒,运劲缓缓拔出。矢尖脱离梁柱的刹那,带出一缕细微如星屑闪烁的冰冷能量残光,在空气中明灭一瞬,方才消散。
“他们越是想吓退,越证明我们找对了方向。”沈砚缓缓转身,声音在静谧书房中清晰坚定,“星图所指,或许是死门。”他目光与元明月相遇,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关切与询问,“但人心所向,便是生路。这龟甲与星图暗合,便是破局关键。龙脉死门必须探查,洛阳这潭浑水,我们也蹚定了。明日便去这‘地脉瞑目’之处,你可愿同往?”
元明月没有丝毫犹豫,迎着他的目光轻轻颔首。唇角漾起淡而坚定的弧度,那弧度里既有无声的承诺,也有将他深藏关切稳稳接住的从容。“刀山火海,亦不相负。”她轻声道,话音落下时,眼中忧色已如潮水退去,被更清亮冷静的锐意取代。她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按,止住余音,又取素绢慢条斯理擦拭过触过箭杆的指尖,仿佛要将那缕星辰寒意与多余纷扰一同抹去。
“星陨诡谲,不可不防。”她抬起眼,声音恢复平日指挥若定的清越,“今夜我便重调院内气机,布下预警。明日让王五动用所有渠道,务必揪出这群藏身暗处的星屑。”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猫头鹰那带着星辰邪异的啼鸣早已远去,但那支弩箭带来的冰冷警告与沈砚神魂中未平的刺痛,却让这本该平静的夜晚,充满了山雨欲来的窒息。
案上,古老龟甲与精致星图静静陈列,无声诉说着被尘封的历史,也指引着一条布满危险的前路。新的线索与新的威胁同时降临,神都洛阳的暗战,已悄然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