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郸,皇宫大殿内一片肃静。
荀端珵手捧一只朱漆木匣,稳步上前。
“皇兄,”他躬身道:“南云乞和,献上岑云朔首级。人头在此。”
他揭开匣盖,里面是一颗面容苍白的少年头颅。
御座上的玿宗皇帝,目光草草扫过那张年轻却已无生气的面孔,淡淡道:“很好。”
十日前。
南云新都,邢埙府邸。
禁卫校尉破门而入时,前院尚未完全被火舌吞噬,但浓烟已弥漫整个府邸。
“书房!邢大人在书房!”有逃窜的仆役尖叫。
校尉立即带人冲向那里,只见书房的门窗已被烈焰完全封住。透过熊熊燃烧的门框,他们惊骇地看到,邢埙的身影悬吊在书房正中的主梁之下,在热浪之中微微晃动。贪婪的火舌正舔舐着他的衣袍和下摆,发出噼啪的声响。
火势迅速蔓延,很快将曾经气派奢华的宅院燃成一片废墟。
天色微明,余烬未熄,缕缕青烟袅袅升起。云朔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他避开清理现场的杂役,独自立于断壁残垣之旁。焦糊的气味刺入鼻腔,望着被烧成一片废墟的邢埙府邸,他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种在泥沼中挣扎的沉郁。
寒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他低头,凝视着手中一本浸染了无数阴谋与鲜血的薄薄的小册子。
他拿到了那本账簿。
御史中丞倪铸捧着它,老泪纵横,手指抖得厉害。邢埙已经死了,此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本账簿意味着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一页,两页……上面清晰记载着太后当年的行径:为迎佛骨、建宏伟佛寺,她通过操纵邢烩之,一次次将手伸向边境军饷。那数额之巨,令人触目惊心。
这里面的记载,恰恰印证了倪铸当年所听到的传闻:令元捷元帅正是因为反对太后迎佛骨与大肆修建佛寺,才被构陷,最终死于诏狱。
“祸国殃民,祸国殃民啊!令公一生战功赫赫,竟因阻拦此等蠹国之行而蒙冤……邢烩之死不足惜!太后……唉!”他终究不敢直言太后之过,但那悲愤之情已溢于言表。
他抬起泪眼,看向静立一旁的云朔,这个年轻人目光沉静,却仿佛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岑贤侄!”倪铸语气恳切,“此物干系重大,不仅关乎令帅清白,更关系国本!你立此大功,老夫定当竭力安排你亲手将此物呈于陛下……”
“中丞大人,”云朔拱手:“此物能呈于御前,使真相大白,已遂晚辈所愿。晚辈人微言轻,不敢居功,一切全凭大人做主。”
他虽然信任倪铸,但仍然没有说出自己真实的身世,是因为他知道,此刻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最佳时机。邢埙虽死,但太后一党根基犹在,他必须继续伪装下去。
延和殿内。
少帝顼宗翻阅着云朔呈上的账簿,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砰!”地一声将其合上,胸膛剧烈起伏。
“好个邢埙!好个邢家!”顼宗年轻的面孔满是压抑不住的怒意:“朕果然没有冤枉他!贪墨军饷,还企图湮灭人证,隐匿物证,阻止朕为令元捷元帅平反……死有余辜!”
他的目光落到立于下方的云朔身上,“只是岑卿,你是如何知晓邢埙手中有这东西,又是如何抢在太后前面寻得的?”
云朔一一道来。
他在邢府一连潜伏数日,通过观察府邸格局、仆役动向,并结合邢埙其人多疑谨慎的性格,推断出账簿最可能被藏匿于书房中的密室。那夜他潜入后,通过敲击地砖、探查书架后的墙壁,终于找到了机关所在的空心砖,从而开启了密室。
至于如何得知,那自然是从邢府那位口无遮拦的四夫人那里流传开来的,和太监范谨先前告诉皇帝的没有半分出入。
顼宗点头称是。
然而,北伐失利的巨大阴影和迫在眉睫的危机,让他无法沉浸在这“胜利”中。云朔告退后,他独自在殿中踱步,脸色阴晴不定。
片刻后,他召来了太监范谨,声音低沉而疲惫:“北郸的使臣,到了吗?”
范谨小心翼翼地回答:“回陛下,已在馆驿安置。”
顼宗脸上浮现出挣扎与屈辱,最终化为一丝决绝:“传朕口谕,着礼部与枢密院,尽快与北郸议和。无论他们提出何等条件,先应下来,再作计较。”为了稳住局势,他不得不做出让步。
范谨低声应是,迟疑了一下,又道:“陛下,北郸那边……还额外提了一个要求。”
“说。”
“他们……他们要求陛下,交出岑云朔的人头。”
顼宗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他们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