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朔老远就看到自己房里的灯亮着。
他带着一身寒气推门而入。菡濯正在灯下安静地抄录经文。见云朔回来,他放下笔,斟了一杯热茶递上。
“有收获?”
“嗯。”云朔接过茶盏, 暖意顿时顺着掌心蔓延开来。他眯起眼睛:“我找到那条线了。”
当年诏狱里那个亲眼看见邢烩之强拉着令帅按手印的姚姓狱卒,或许因为怕被灭口,在令帅离世后便不知去向。云朔托祝苓男查了此人旧档,拼凑蛛丝马迹,竟然真的在新都寻到了他的踪迹。
“但我撞见另一批人也在找他。这些家伙,不是大理寺的。”云朔蹙起眉头:“我一路跟着,亲眼见他们进了邢埙的住处。”
“邢埙?”菡濯顿时明白过来。这厮如此急切地寻找当年的狱卒,目的肯定只有一个——将他祖父构陷令帅的最后一点人证彻底抹去,阻挠大理寺翻案。
菡濯有些担忧道:“那姓姚的狱卒岂不是……?”
“他暂时还安全。我已经托倪大人向大理寺传递消息,让他们暗中保护。”云朔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不过,那姓邢的龟孙既已露了马脚,就别再想全身而退。说来也巧,今日我在驾部司核对北伐的粮草文书,还真看出了些东西。”
他铺开几张匆匆写就的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你看这里,江南漕粮至洛仓,账面损耗合乎常理。但自洛仓出库,运抵北疆大营,这期间的‘漂没’高得离谱。还有这几批军械,入库是上等,核销时却变成了中等,其中的差价……数额惊人。”
“单看任何一环,账目都做得天衣无缝。但将数条线并在一处,问题就出来了。”他手指点在那巨大的数字差额上,语带嘲讽:“所有模糊不清的环节,最终都指向户部,指向这位试图一手遮天的邢侍郎。”
菡濯虽不擅算术,却心思缜密,立刻捕捉到了关键:“北伐大业,竟成了他敛财之机?这种黑心钱数额太大,在京里太扎眼,他绝不敢全藏在府里。”
“不错!”云朔眼中锐光一闪:“我也这么想。这么多钱财,最好的去处就是换成田产宅院,安置回老家,既稳妥,又能光耀门楣,留作日后退路。”
他抿了一口热茶:“我打算明日告假,去他老家一趟,搜集证据。”
“不,”菡濯自告奋勇:“你留在京城继续查案,这事交给我。”
云朔眉梢一挑,眼底漾开几分戏谑:“怎么,这会儿又不怕师父的戒尺了?”
“喂!”菡濯唇角微扬,随即一本正经道:“瞧你说的。我师父怎么说也是个明理之人,又是令帅故交。再说,我此行又不是出去鬼混,他岂有不允之理?”
话一出口,他忽觉失言,耳根蓦地烧了起来,连忙尴尬地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
云朔瞧着他这副强装镇定又欲盖弥彰的模样,终是会心一笑:“好!那我们便分头行动。”
而此时,新都城郊“暗香阁”的一间雅室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少帝顼宗斜倚在锦绣软榻上,他衣襟微敞,冠冕不知何时已被取下,墨发散乱地垂在额前。眼前舞姬水袖翻飞,裙裾旋开如盛世红莲,金铃在足踝脆响,每一步都踏在他微醺的心尖上。
香炉青烟缭绕,顼宗任由那舞姬依偎过来,喂来一瓣沾露的蜜瓜。甜腻汁水顺着喉管滑下,他闭上眼,感受着那双柔荑在太阳穴不轻不重地揉按。
“陛下……”舞姬吐气如兰,指尖抚平他微蹙的眉间:“浮生若梦,何不及时行乐?”
顼宗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江山社稷抛诸脑后,猛地将佳人打横抱起,在娇笑声中走向那顶红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