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芳回到自己闺阁,心口仍因方才的对话微微悸动。小玉忙迎上来,替她解下沾了雪沫的斗篷。
“小姐,徐公子怎么说?”小玉觑着她的脸色,急切地问道。
廖芳将润青所言一一说与小玉听。
小玉眼睛一亮:“徐公子最后那几句……听着像是有些松口了?”
“嗯。他将他那位先生视若至亲,我说愿意远嫁黍州,一同侍奉先生,尽孝道。他听着很是动容。”
“徐公子能体察到小姐的心意便好……”小玉蹙起眉:“可您真的愿意跟他去黍州那种地方吗?”
廖芳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犹带红晕的脸颊:“徐公子年纪轻轻就升任院判,原是我高攀了。眼下,能得他这几句话已是难得。他性子软和,又重情义,见我并非畏惧艰苦,或许真能渐渐将我放在心上。”
“只要先成了亲,有了夫妻名分,届时再慢慢设法让他留在京城……终归是有法子的。”
小玉与廖芳交换了一个眼神,了然于心地点了点头。
......
京城的雪将歇未歇,道上已是半冰半泥。润青策马南行,数日之后,黍州地界的风貌方才清晰可辨。这里的寒气更显粗砺,旷野间的积雪被风刮得坚实,道旁枯枝裹着晶亮冰凌。眼见暮色四合,他轻车熟路地拐进一处村落,在一座青砖院落前勒住了马。
马儿踏着蹄子,喷出团团白汽。润青拂去眉睫上的霜花,只见院内房中已然亮起了灯火,昏黄光芒透过窗纸,映出院中清扫过又覆上一层薄雪的青石路径。他深吸一口凛冽熟悉的空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柴扉。
润青推门的吱呀声惊动了屋内的人。布帘倏然一掀,一个身影快步走出。看到风雪中归人,那人猛地顿住脚步。
“青儿?”灵溪快步上前,借着屋内透出的光,上下仔细打量着他,像是要确认这不是风雪带来的幻影。“你怎么……突然就跑回来了?信里也不提前吱个声。”
不等润青回答,她又道:“个头窜了这么多!京城的饭食看来养人。但这脸色……”
她一把握住润青的指尖:“手还是这么凉,肯定又没按时服我给你开的温养方子。说着就拽他往屋里走:“外头寒气重,快进屋。”
进屋后,灵溪转身就去灶上给他倒热茶,嘴里不住地问着:“在京里衙门忙不忙?睡得好不好?咳嗽犯了没有?”
这些话问得又急又密,像是要用这些日常的唠叨,把别的东西牢牢压下去。润青一句句应着,目光却始终落在先生身上,从她那故作轻松、强颜欢笑的语调中,敏锐地觉出些不对——
她眼底藏着化不开的疲倦,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仿佛连日来都不曾好好安枕,又像是被什么沉重的心事压得喘不过气。还有一丝……润青看不明白的哀伤,那哀伤太深太重,让她即使笑着,眼里也盛满了难以掩饰的悲戚。
忽然间,两人都没了话。炉子里柴火噼啪烧着,反而衬得屋里一片寂静。
润青默然片刻,轻声问道:“先生……是不是还没用饭?”
灵溪闻言动作一滞,像是这才猛地想起来:“瞧我,光顾着说话,竟忘了你一路奔波,该饿坏了。”
润青走上前,站到她身侧。如今他已高出先生许多,须得稍稍低头才能看清她的神情。
他伸手,掌心轻轻按在灵溪瘦削的肩头。那触感让他心头猛地一涩。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令人心疼的单薄与嶙峋,支棱的肩骨分明地硌在他的手心里。
“先生,”他声音里满是担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