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小花园的廊道里,几位医官正围成一圈,面色凝重地低声交谈。润青捧着药匣从旁经过时,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今晨朝会上……”消息向来最灵通的那位邝医士道:“皇上下令廷杖了张大人,就因他提议立贤妃娘娘所出的英王殿下为储君。”话音未落,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我亲眼看见了,”较为年长的李医官声音发颤,“张大人被拖下去时,后襟已浸透了血,偏生不许太医诊治,饶是熬不过今晚了!”
“三十御杖。听太监们说,断骨都刺出皮肉了……”
“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吱声,都害怕惹祸上身啊。”
润青忽觉怀中药匣重若千钧。他昨日才为皇上请过平安脉,虽诊得肝火亢盛之象,却不想……
“徐兄!”李医官眼角余光瞥见他,急忙上前两步攥住他的袖口:“你近日来不是在为陛下调理身子吗?依你所见,陛下病情如何?”
润青尽力保持着平稳的声线:“陛下龙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许肝阳上亢。下官已拟了些平肝熄风的方子,想来……”他望着廊外骤起的秋风,将不日可愈四个字咽了回去。
李医官叹了口气:“但愿一切顺遂。若是圣体久不痊愈,只怕还有更多人会被牵累啊。”
旁边的几位医官闻言,连连点头称是。润青几乎是落荒而逃。
……
正午时分,当值的医官们都在午憩,太医局里静得只听见残蝉断续的鸣叫。京畿大旱,自入秋以来滴雨未落,这一反常态的燥热让本该蛰伏的虫儿都误了时节。
润青正全神贯注地翻阅着医书,突觉肩头一沉。他转过头,见端珵嘴角噙着笑倚在身后。
“每次见你时都在读书,这太医院的藏书怕不是都要被你翻烂了?”
润青合上书本:“你来的正好,我正想问你今日早朝之事……”
端珵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你也听闻了?此事看似突兀,其实早有伏笔。前几日贤妃又在皇兄面前提起立储之事。你应该也知道,皇兄最恶此事,当场便动了怒。”
“难怪陛下会行此骇人之举,”润青神色一凛:“原来是前朝后宫都在步步紧逼。”
端珵轻叹了口气:“没错,总有人以为咄咄相逼就能如愿,殊不知皇兄性子……”他前倾身子:“我今日来,也是想要问你一句实话——你对皇兄的病情,究竟有几成把握?”
润青有些气馁:“治病最讲究对症下药,若是寒暑失调、饮食不当,或是起居失常所致,我尚可医治,但若根源在于忧愤郁结、神思烦扰,则需先解其心结,看来是我先前的功夫下错地方了。”
“那如今该当如何?”端珵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兄的情形一天天坏下去。”
润青沉吟片刻,眼中渐渐浮现坚定之色:“眼下最要紧的是寻一清净之所,让陛下能静心休养一段时日。等到了那边,我再帮他慢慢调摄心神。”
“这个法子不错,皇兄可以去他在紫霄山的行宫,那里山明水秀,最宜静养。”端珵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依你之见,需多少时日?”
“至少需半月光景。”
端珵点头:“好,就依你。 不如这样,你们太医院先上个折子,我再从中周旋,就说循先帝旧例,春秋时节天子需离宫调养,料想朝中无人敢有异议。”
“好,”润青道:“我这就着手起草。”
“那我先走了,”端珵行至门前却又驻足回望,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别太劳累。凡事尽力而为便是。”
“嗯,知道了。” 润青应着,伸手取过狼毫笔,在砚台里细细润了润笔尖。
他未曾察觉,端珵的这番关切,被屏风后一名太医院的同僚全然看在了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