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珵此刻懊悔至极,恨不得将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语重新吞咽回腹中。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倘若扶樱稍有差池……端珵不敢再想下去。
然而,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能腆着脸皮,去求他一回。这个念头一起,那曾被反复摁压的渴求,便如久旱逢甘霖的野草,瞬间在胸口疯长蔓延。
说到底,终究是心魔作祟,不过是想寻个由头,再见那个人一面吧? 哪怕只是远远望上一眼,听他说上几句话,也好过这般寤寐思服,一日三秋。
端珵出了御书房,肩头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本来上回经过润青的调理,又配合着忌口,那伤已好了不少,可是从尚书府回来后,他心中郁结难解,跑去找申荃吃了许多酒,想来是又伤了元气。
他心中反倒一阵欢喜,匆匆赶回元帅府,脱下官服,换上了常服,既未骑马,也不乘轿,独自漫步至朱雀门,沿着朱雀大街拐进葛氏医馆所在的巷子。柜台后坐着的仍是杨掌柜,见有客来,起身问道:“这位公子是来问诊还是抓药?”
端珵略一迟疑,答道:“是来问诊的。”
杨掌柜又问:“公子看着眼生,可曾来过敝馆?有无固定看诊的大夫?”
端珵微微一笑:“之前是贵馆一位姓徐的大夫上门为我看诊。今日特来复诊。不知他可在馆中?”
“哦,你说的是徐润青徐大夫吧?”杨掌柜登时露出笑容:“他现下就在内堂,你顺着这条过道往里走,过了天井往左拐,挂着‘杏雨轩’匾额的那间诊室就是。”
端珵谢过杨掌柜,按他说的找到杏雨轩,撩起袍角跨了进去。润青正端坐其中,读上次端珵借给他的古方典籍,抬头见是他,立即露出几分惊喜的笑容。
“我正想着你院子里的那几尾锦鲤呢。我走了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喂它们。” 未及端珵开口,他竟先抢先说道。
端珵目光柔和道:“你走后,我每日都去喂食。你放心。我还给西厢房又添置了一盏新的油灯。”
润青道:“那院子后来有别人住进来么?”
端珵摇头:“没有。我眼下没打算让旁人住进来,除了……自己偶尔宿在里面。”
“哦……”润青似是在斟酌言辞,片刻后才抬眸看向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你的伤好了么?”
“本来快好了,可今日又复发了,所以来找你复诊。”不等润青发问,端珵便老老实实地承认道:“我吃酒了。”
润青闻言,随即放下手中的书卷,快步走到他身旁,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和心疼:“怎么不早说?让我看看。”他伸手轻轻扶住端珵的手臂,指尖触碰到他的衣袖时,两人皆是一顿。
端珵低声道:“无碍,只是有些疼,想着你或许有法子。”
润青没再说什么,转身从药柜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又拿来一块干净的纱布,帮端珵敷上药粉。敷药完毕后,润青整理好端珵的衣领,低声叮嘱道:“酒虽解愁,却也伤身,别再贪杯了。”
端珵眼中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微微倾身,附在他耳边道:“好,这回一定听你的。”
他刚要开口说正事,医馆前堂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喧哗声。一个沙哑而粗粝的声音高声叫嚷道:“你们医馆里那个姓徐的,赶紧给我滚出来!”
润青愣了一下,眉头微蹙:“是在叫我吗?”
他转身对端珵说道:“我去查看下,你自己先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端珵直觉润青似乎惹上了麻烦,眉头紧锁,沉声道:“我留在这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润青略一迟疑,未置可否,疾步朝前堂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