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畜！”玄琦道长朝着那白色的残影佯怒喝道，却掩不住眼中的宠溺：“这是贫道去年在山中救下的白猿，看似顽劣，实则一副孩童心性。请殿下和徐太医莫要见怪。”
润青拾起滚落茶盘的松果：“白猿性灵，最喜仿人行止。想必是见我们饮茶，也想凑个热闹。”
“《庄子》有云，‘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端珵的目光锁在润青把玩的松果上：“我曾见过西域进贡的猿猴，琉璃笼中堆满了蜜饯时鲜，却终日撕扯自己毛发——这白猿掷果为戏，倒比困在笼中的珍禽异兽更得逍遥真趣。”
玄琦道长会心一笑：“殿下还是那么通透。虽居庙堂之高，犹能‘乘物以游心’，实在难能可贵。”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观中点燃了灯笼。玄琦起身道：“贫道命人备了几道山中时鲜，二位贵人可要用些斋饭？观里的素斋虽比不得元帅府珍馐，倒也别有风味。”
端珵跟着起身：“山野清味最是难得，自去岁尝过贵观的松露煨豆腐，至今唇齿留香。不知今日可还有这个口福？”
玄琦眼角笑纹舒展开来：“有的有的。这几日天未明，就遣小徒往后山松林掘菌子去了。”
端珵拱手道：“道长真神机妙算。”
一行人在斋堂的紫霞轩用过晚膳，玄琦道：“二位今日车马劳顿，想必乏了。贫道带二位去歇息吧。只是观中简陋，上房仅有一间，不知殿下是要徐太医随侍在侧，还是另作安排？”
端珵正待开口，润青已然面色平静道：“微臣愿随侍殿下左右。”
“如此甚好，”端珵心头一暖：“就不必劳烦道长另觅住处了。”
玄琦道长拂尘轻摆，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便随贫道来吧。”
上房位于道观后院，虽不奢华却整洁雅致。一张宽榻，一张书案，窗前摆着两把藤椅。道童已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被褥。
端珵推开木窗，挟着松针涩香的山风顿时盈满衣袖。背后突然传来温暖的触感，有人轻轻贴了上来，一双柔软的手在他腰间收拢成温柔的桎梏。
“此时夜深了，不便惊扰道长，”润青的下巴抵在他肩头：“答应过你的安神汤，明晚定给你熬。”
山雾漫进来，沾湿了端珵的睫毛。想起城门初见时的情景，谁能料到会有今日这般耳鬓厮磨？如今这人就靠在肩头，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反倒叫他生出几分不真实感，唯恐是镜花水月，浮光掠影。他抬手抹了抹眼，阖上窗，转过身来。
“这个不急，”他声音低低的，目光落在润青脸上，“债要一件一件还。你先把之前欠我的给还清了。”
润青怔了怔：“先前欠你什么？”
端珵取下熏笼上搭着的狐裘，递给润青：“在外头的时候，你总说怕沾了尘，说什么都不肯穿，”烛光在他眉宇间跳动：“如今在这暖阁里，总该让我如愿了？”
“好。”润青抿唇接过，微微仰头将狐裘披在身上。裘衣纯白，无一丝杂色，绒毛蓬松舒展，像一团刚凝成的新雪，衬得他眉眼愈发清隽。他低头系上胸前银扣，领口一圈银狐毛随着呼吸轻颤，映得他唇色如初绽的山樱。
“如何？”润青有些不自在地抚过袖口，这个动作让毛皮泛起细碎的银浪。
端珵的双目再也挪不开了，呼吸不自觉放轻:“你真好看……扶樱二字，配你再好不过。”他退后半步，眼神灼灼地又将人周身烫过一遍，声音低哑得不像话：“转个身。”
润青利落地旋身，狐裘下摆飒然展开，如雪原上骤起的风浪。他抬手扯开发带，鸦羽般的黑发散落在雪裘上。
端珵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人狠狠揽入怀中。
“怎么又脸红？”
“好热……”润青扯了扯领口：“要不……我还是脱了吧。”
“我来帮你脱。” 话音未落，端珵修长的手指已经搭上了他领口的银扣。狐裘滑落的瞬间，润青不自觉瑟缩了一下。端珵手臂一扬，将裘衣扔到屏风上，转身时目光沉沉：“你真的想好了？”
“嗯。”润青仰起脸来，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
端珵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我是说……”
“我知道。”润青轻轻打断他，唇角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握紧了端珵的手。他以前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和荀治嵩的儿子有什么瓜葛，但这件事就是发生了。此刻，这人的手指正与他十指相扣，掌心的温度烫得他眼眶发热。也许眼前这个人，从来就不是他应该仇恨防备的对象。
端珵轻轻摩挲着润青的领口：“你不嫌弃我了？”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润青睫毛抖动的厉害。
话音未落，端珵已经俯身压下，一只手捧着润青的脸，另一只手开始解他袍子上的盘扣，润青的呼吸霎时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的唇相距不过毫厘，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连窗外飘落的松针都凝滞在半空。润青攥紧了端珵的衣襟，锦缎在掌心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就在端珵的唇即将覆上那抹淡粉的刹那，雕花木窗突然被撞得哐当作响，一头白猿破窗而入，长臂一挥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它龇着牙，发出嘶嘶的声音，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润青。
端珵身形一闪,将润青护在身后。白猿却像是认准了目标，粗壮的后腿一蹬，径直朝润青扑来。端珵抬手格挡，被白猿带钩的指甲在手臂上划出三道血痕。
“退后！”端珵抄起手边的铜烛台，狠狠砸向白猿。白猿吃痛，浑身毛发炸起，赤红双目凶光暴涨。
突然间，白猿身形一晃，长臂如电般探向屏风，那件狐裘已被它紧抱入怀，如同护住珍宝。端珵箭步上前，迎面却见寒光闪过——白猿的利爪距他咽喉不过寸许。
就在这危急关头，房门猛地被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