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副将在起火前来过粮仓,说是要清点存粮。”守仓的张老三努力回忆道。
“粮草簿记一向由本将亲自经手,”崔铮眉头骤然紧锁:“他为啥半夜来查?”
张老三搓着粗糙的手指:“小的当时就觉得奇怪,可他官大,小的不敢多问……”
崔铮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昨夜救火时,可有谁见到祁彪了?”
众人交换着眼色,纷纷摇头。
“他现在人在何处?” 崔铮的声音陡然沉了三分。
空气凝固了一瞬。
“去他营帐!即刻!” 崔铮一把抓起佩剑。
众人疾步赶往祁彪营帐,掀开帐帘,只见帐内一片狼藉。床榻上被褥凌乱堆叠,公文散落一地。
同行的卓副将挥手示意士卒搜查。他探手在枕下摸索,突然触到一道隐蔽的缝隙。随着轻响,暗格应声而开,露出一封火漆印章已被刮开的密函。
“将军,有密信!”
“念!”
卓副将展开信笺:“闻将军雄才大略,却屈居崔氏帐下,实为明珠蒙尘。我北郸素重英杰,若将军愿率麾下精兵来投,即授将军之职,赐五千金,良田……”卓副将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良田百顷。”
话音未落,一名斥候冲进营帐,单膝跪地:“报!祁副将今早带着一干部众和部分军械,往泫州方向去了!”
崔铮瞪圆了双眼:“什么?!谁准他调兵的?!”
帐中诸将脸色遽变——泫城外三十里,便是北郸先锋大营。祁彪此举,分明是要投敌。
斥候喘着气道:“祁副将说……说奉将军密令,去泫州劫粮!粮仓被烧,弟兄们怕饿肚子,都跟着走了!”
崔铮翻身上马,厉喝:“追!他们带着辎重,应该走不快!”
数千轻骑如离弦之箭冲出大营,马蹄声震碎周遭寂静。岑钧与云朔紧随崔铮之后。
前方,祁彪的队伍已至峡谷隘口。他回头望了一眼追兵,冷笑道:“崔铮,你终究还是来了。”
“祁彪!”崔铮怒喝,“你疯了吗?!投靠北郸,对得起死去的弟兄吗?!”
祁彪猛地勒马,眼中闪过一丝狰狞:“对得起?这些年我替你卖命,换来了什么?!那姓岑的一来,连兵权都要削我的!我哪点不如你?凭什么要一辈子听你号令?如今,连个北郸人的狗腿子都能骑在我头上!”
崔铮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你……你糊涂!岑将军当年是令帅副将,这些年若不是他暗中相助,义军早就……”
祁彪猛地抽刀:“少废话!今日要么让老子走,要么血战一场!”
“彪子,你可还记得,”崔铮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那年我们在父母坟前立过什么誓?”
祁彪暴躁道:“少提旧事!”
“我们从小一起发誓要为家人报仇,我不信你会……”崔铮的声音哽住了。
“不信?”祁彪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你当然不信!你崔铮永远高高在上,怎么会明白我的处境?”
两侧山崖突然滚落巨石,轰然砸向追兵!
“有埋伏!”云朔大喝。
箭雨如蝗般射来,祁彪狂笑一声,策马便逃。
混乱中,崔铮纵马疾冲,硬生生从箭雨中撕开一条路。
“将军!前面是断崖!”亲随大喊。
祁彪的马已至崖边,他猛地回头,见崔铮单骑逼近,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彪子!”崔铮怒吼,“回头!”
往前一步,便是叛徒;后退一步,仍是兄弟。
祁彪咬牙,猛抽马鞭,战马长嘶一声,竟直接跃向对岸——
“轰!”
崖边土石崩塌,马匹哀鸣着坠入深渊。祁彪在最后一刻滚落,被崖边老树挂住,悬在半空。
崔铮翻身下马,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两人四目相对,祁彪的眼中终于浮现恐惧。
“拉我上去……”他嘶声道,“崔大哥……我错了……”
崔铮闭了闭眼,猛地发力,将他拽了上来。
“绑了。”他转身,声音冷硬如铁。
正午时分,义军中军大帐肃杀无声。
崔铮眼角泛起血丝:军法官!
帐外候命的书记官慌忙捧着军法文书跨入帐内。
“义军铁律第七条,第十条。”崔铮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念。”
书记官声音发颤:“毁坏粮秣者……斩……通敌叛逃者,斩……”
崔铮转身时斗篷扬起一片阴影:“将祁彪拖去校场。”他顿了顿,“等等……先让火头军老范做一顿他最爱吃的炙肉。”
岑钧望着崔铮绷直的背影,轻声道:“我去监刑。”
“不必。”崔铮抓起案上酒坛仰头灌下,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下颌淌进铠甲:“我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