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指尖微蜷,面上露出一抹腼腆的笑:“谈不上多懂,就是先前做护士时,学过些基础护理,认得几种常用药,知道些皮毛药理,真要论专业,还差得远呢。”
小田中治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懂些皮毛就够了。领事馆偶尔会有医学相关的翻译活儿,往后这类事,或许要多劳你了。”
黎夏微微欠身:“能得课长信任,是我的本分,定当全力以赴。”
小田中治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档案袋,封口处还盖着红色火漆:“正好,这有份资料,你送去宪兵队医务科,交给大岛医生。”
黎夏接过档案袋的手顿了顿,犹豫道:“课长,这文件……很急吗?”
“嗯,有点急。”小田中治抬眼瞥她,“怎么,你不想去?”
“不是不是。”黎夏连忙摆手,脸上露出几分窘迫,“是我来津门没几天,路还没认全,不知道宪兵队在哪儿……”
“不会叫车?”小田中治皱了皱眉,语气里带了点不耐,“领事馆的人,出去办事还能找不着地方?”
“是是是,我这就去。”黎夏苦着脸应下。
刚来第二天就让她跑宪兵队,这试探也太明显了些。是小田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授意?
出了办公室,她在走廊里站定,长舒一口气。
回到办公室,王浩见她进来,抬头笑道:“回来了?课长没为难你吧?”
黎夏摇摇头,把档案袋朝他扬了扬:“课长让我去宪兵队送份文件,可我连宪兵队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更别说里面的规矩了。浩哥,你快跟我说说,这到底该怎么办?”
王浩笑着摆手:“这有啥难的?你不是有工作证吗?到了宪兵队门口,跟卫兵说找医务科的大岛医生,他们核对过身份,自然会给你指路。”
黎夏不敢相信的问道:“就这么简单?我听说宪兵队管得严,进去跟审犯人似的……”
“那是对可疑分子。”王浩被她逗笑了,“你是领事馆的翻译,又不是他们的犯人。”
黎夏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小声问:“对了,来回的车费……给报销不?”
“放心,每月有二十块钱车马费补助呢。”王浩笑道。
“那我让家里的车夫拉我去。”黎夏立刻拿起电话,拨了家里的号码,“丁嫂吗?让老马来领事馆门口接我,我要出去一趟,顺便买点菜让他带回去。”
电话是昨天江游特意让人装的,说是方便联系。
张曼在一旁翻着文件,闻言撇了撇嘴:“你倒会精打细算,连车费都省。”
“可不是嘛,挣钱不容易,能省一点是一点。”黎夏挂了电话,笑着回了句,又对王浩道,“我租的房子离这儿不远,想着住得近能多睡会儿,没想到倒方便跑腿了。”
跟两人告别,她先去小林裕树办公室取了通行证,才往外走。
出了领事馆,老马正好拉着车停在门口。
“去宪兵队。”黎夏上了车,对老马说了目的地。
老马拉着车,很快就到了宪兵队门口。
站岗的卫兵检查过黎夏的证件,给她给了指了医务科的方向,便放了行。
医务科在一楼东侧,房间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大岛是个瘦瘦的中年男人,留着两撇八字胡,戴着金丝眼镜,见她进来,推了推眼镜:“小田课长让你来的?”
黎夏把档案袋递过去:“是的,大岛医生。”
大岛拆开火漆,抽出里面的文件看完后,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手指在拨号盘上转了几圈:“小田君吗?文件收到了……嗯,……好,我知道了。”
他说话时刻意用手捂着话筒,声音压得很低,但黎夏耳力敏锐,还是隐约听到了对面小田的声音:“……文件没被动过吧?……随便找个东西让她带回来……”
挂了电话,大岛从抽屉里拿出个同样的牛皮档案袋,扔给黎夏:“把这个带给小田课长。”
“哈衣。”黎夏接住,躬身退了出来,心里冷笑,果然是试探。
出了宪兵队,她让老马往菜市场的方向走,又绕了段路,特意从早上在小林文件里看到的“春日洋行”门口经过。
那是栋两层小楼,门脸不大,挂着块黑底白字的木牌,看着是家鬼子洋行。
回到领事馆,她把档案袋交给小田中治。他拆开看了眼,满意地点点头:“辛苦了,回去吧。”
走出办公室,心中不禁疑惑,小田为什么要试探自己?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岐山的意思?
她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这些人反复试探?
晚上回到家,吃过饭后,她便找借口喊丁嫂上了楼。
“今天小田中治让我去宪兵队送文件,明摆着是试探。”黎夏把下午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又把之前岐山对她的试探说了,说完她道,“丁嫂,我实在想不通,他们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丁嫂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半晌才道:“不管是什么目的,他早晚会暴露他们的目的的,无论如何,小心应对。”
黎夏点点头,话锋一转,“对了,我晚上要出去一趟,家里就交给你了。”
丁嫂一愣:“这么晚了还出去?去哪儿?”
“去岐山家附近看看,说不定能听到些有用的。”黎夏说着,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深色夜行衣,“你放心,我有分寸。”
丁嫂不放心道:“太危险了,岐山家肯定守卫森严……”
“没事,等我回来。” 说着话,黎夏已经换好夜行衣,走到窗边,在窗闩上系了根细绳,推开窗,翻身跃出窗外,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
丁嫂趴在窗边看着,心里暗暗咋舌,难怪张书记总说黎夏是块好料子,这身手,确实不一般。
黎夏一路借着阴影掩护,很快到了岐山家附近。
她绕到后院,翻上墙头,只见书房里黑着灯,隔壁的卧室灯却是亮的,地上有个人影晃动,看样是高桥在卧室跟岐山说话。
确认周围没人,黎夏悄无声息地落地,借着空间直接进了书房,走到与卧室相邻的墙前,从怀里掏出个听诊器,将听筒贴在墙上,岐山和高桥的对话清晰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