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吃饭了没？”许知行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
“还没，舅舅你吃了吗？”黎夏问道。
“没有，你等我一会儿，一块儿出去吃。”许知行说完，脚步匆匆朝楼上走去。
许知行走后，王梅好奇的迎上去，小声问刘佩茹：“你们去宪兵队到底啥情况啊？”
刘佩茹拉着王梅的手，扭头朝护士站门外看了一眼，扭回头压低声音道：“昨天他们拉走的那个病人，从拉走到现在一直都在发烧，许大夫给重新换了药，打了针，也没见好。”
王梅眼睛瞪得溜圆：“那宪兵队没为难许大夫吧？”
刘佩茹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倒没明着为难，就是那个池田队长盯着紧，许大夫换药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站着，眼神跟刀子似的。我给病人量体温时，手都是抖的。”
黎夏在旁边听着，心中冷笑，只要头顶那根针不拔出来，这辈子都别想醒。
而且她当时为了让他“像”李云波，特意用了点让体温升高的药，此刻烧退不下去很正常。
不管是宪兵队的队医，还是许知行，都只能用常规法子，自然不可能有效。
黎夏正想着，许知行从楼上下来喊她：“书芸，走，吃饭去。”
黎夏跟着许知行走出医院，中午的阳光有些晃眼，街上行人稀稀拉拉，偶尔有黄包车驶过，留下一串轱辘声。
走到街角僻静处，黎夏见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问：“舅舅，宪兵队那边到底怎么样？那人事儿没露馅吧？”
许知行脚步不停，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烧还没退，我换了药、打了针，还是没醒。池田在旁边盯着，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连多余的动作都做不了。”
“那你怎么跟他们解释的？”黎夏追问道。
许知行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还能怎么说？我说他这是没了求生意识，自己不想醒。人要是打从心里放弃了，再好的药也没用。”
黎夏愣了一下，随即恍然——这说法确实巧妙，既解释了病情反复，又把原因推到了“病人”自己身上，让宪兵队挑不出错处，总不能逼着一个“不想活”的人醒过来。
“这法子倒是……”她想说“高明”，又觉得用在这种事上不妥，便咽了回去。
许知行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脚步顿了顿，转身正对着她，眼神里带着探究：“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让他一直昏迷，还烧得这么‘恰到好处’？寻常药可没这效果。”
从昨天黎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李云波换出来，到今天那鬼子兵的“症状”，桩桩件件都透着古怪。
黎夏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忽然弯起眼睛，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声音轻飘飘的，像带着风：“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会点歪门邪道。”
她没细说，也没打算细说。
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怕是眼前这个可以托付后背的“舅舅”。
许知行看着她眼里闪烁的狡黠，忽然就明白了。她不想说，他便不必再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她的心向着组织就够了。
他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罢了，不说就不说吧。只是有些法子不要经常用，用的多了，容易暴露。”
“知道啦。”黎夏应着，率先往前走去，“快走吧，我都饿了。”
许知行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拐进昨天去过的那家面馆，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打盹，见两人进来，老板笑着问道：“许大夫，还是老规矩吗？”
“今天来两碗刀削面吧，多放些辣子。”许知行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对黎夏道，“他们家的刀削面也做的特别地道。”
“好，待会儿尝尝。”黎夏点点头，坐在他对面。
没一会儿，两大碗刀削面端了上来，红油翻滚，葱花翠绿，热气裹着面香扑面而来。
黎夏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面塞进嘴里，确实很好吃，她呼噜噜吃了大半碗，额角渗出薄汗。
“下午估计不轻松，多吃点。”许知行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黎夏点点头，扒拉着面条没再多说。
回到医院时，黎夏刚把护士服套上，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卡车声，护士站在一楼走廊喊：“各就各位！伤员到了！”
护士站里瞬间像被点燃的引线，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随着担架被一个个抬进来，上面躺着的伤员大多裹着带血的绷带，呻吟声、呼喊声瞬间填满了整个一楼。
“快！这个需要止血带！”
“这个骨折了，先固定！”
“这个需要手术，马上送去手术室！”
护士长站在走廊中央，扬声分配这任务。
护士长朝黎夏喊道：“书芸！这边这个伤员需要换药，你去！”
“好！”她应着，抓起换药盘就跑过去。
刚换完药，走廊那头又传来呼喊：“谁有空！这边需要止血带！”
黎夏听见了，转身就往护士站跑，迎面撞上从楼上下来的许知行，见到黎夏朝她喊道：“二楼手术室缺人，你过去帮下忙。”
“好！”黎夏拿了止血带送到走廊那头，转身直奔二楼手术室。
里面已经挤满了人，手术灯的光惨白地打在伤员身上，几位大夫正围着手术台忙碌，器械碰撞的叮当声、空气里飘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
“帮我递镊子！”一位戴眼镜的大夫头也不抬地喊道。
黎夏迅速递过镊子，眼睛紧盯着他缝合的动作，那是个腹部中弹的鬼子兵，肠子都露了出来，缝合时每一针都带着血。
她接过用过的纱布扔进污物桶，又快手快脚地打开新的无菌包。
“这边血压掉了！”另一个手术台传来急喊。
黎夏立刻跑过去，熟练地帮着护士绑血压计，又撕开葡萄糖的包装：“输液管给我！”
她的动作又快又稳，连旁边资深的护士都多看了她两眼。
没人知道，这双手昨夜刚用弩箭解决过敌人，此刻却在为鬼子兵的性命忙碌。
黎夏心里清楚，这不是妥协，是在乱世里的生存法则，更是为了不暴露自己，才能继续走下去。